第二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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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思！”
傅一诺变了脸色，巨龙庞大的身躯撞上山壁，引发一波震荡。尘土消散，楚思抓着岩石，感觉自己整个人差点被碾碎了。军用防护罩被撞得粉碎，机甲的外壳也有了裂缝，正在被液态金属重新填充。
她刚刚在空中张开了军用防护罩，又用机甲保护住自己的身体，但仍然被撞得有些发晕。楚思重新连接好断裂的风链，傅一诺把她拉了过来，她打算再试一次。
这次撞击让巨龙也并不好受，它起身缓了缓，挥动着羽翼，有些晕晕乎乎的。楚思趁它还没有清醒过来，踩上了它的后背，往它的脖颈处冲去。她一把抓住了合金链，藏在了龙的脖颈处，同时又释放了几根风链将傅一诺拽上来。
龙的脖颈后方是它的命门，这是傅一诺第一次绑合金链时便发现的事情。那里是龙的攻击盲区，不管它怎样转动脖子，都无法碰到。楚思和傅一诺各自拉起一边的合金链，两人对视一眼，合力拉紧链子促使龙向上飞去。
巨龙暴跳如雷，但不得不扬起脖子，冲向了高处。龙的飞行速度极快，一下子便冲出了迷雾。楚思憋着气，等看到蔚蓝的天空才敢呼吸，离开迷雾使她眼前豁然开朗，站在龙背上腾空让人心情畅快。
她第一次飞到那么高的地方，向下俯视可以看到流放之星的茫茫大地，这是和往日完全不一样的视角。傅一诺看她兴奋的样子，忍不住露出一抹笑意，他收紧链子控制着龙飞行的方向。
“我们怎么下去？”楚思挥去兴奋之情，陷入了思考中。离开伏龙之地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情，但现在两人还站在龙背上，想要完全控制住巨龙并不容易。它仍然在时不时扭来扭去，想要甩掉楚思和傅一诺。
楚思要是现在飞离龙的脖颈，估计会被它一口咬住。
“我有办法。”傅一诺从手环中取出必要的工具钢刺枪，同时指导着楚思，“机甲拥有着将金属液态化的能力，你可以让合金链重新变形。”
楚思试着照做，合金链果然改变了形态，变得更长更细。傅一诺驱赶着巨龙降低高度，向戈壁间飞去，他抬起手连开数枪，钢刺准确地打中了几根合金链，将它们死死地钉在山间。
巨龙正在飞行，被合金链猛地一拉，停住了动作。它嚎叫一声，奋力想要挣脱被钉入山间的链条，不甘心再次失去自由！无数的风链缠绕住了龙，压制住它的动作。傅一诺不停地为链条补枪，防止巨龙力量过大将链条拽出。
楚思和傅一诺抓紧时间，跳下了龙背。龙像是被蛛网缠住的猎物，用力地挣扎着，链条却越缠越紧。它看了一眼楚思和傅一诺，似乎极为不甘心，但它不管如何挣扎都无济于事。
“把它锁在这里行吗？”楚思看了看四周，不太确定链条的结实程度。
傅一诺解释道，“合金链极难被烧断，应该没有问题。”他上次就是这么做的，除非有人刻意要将龙放出，不然巨龙很难靠自己离开。它不会死，不过只能在一定范围内活动。
龙在戈壁间不断地挣扎，它喷出烈焰，撕咬、拍打着链条，做着毫无用处的努力。它狠狠地瞪着楚思和傅一诺，眼神极为凶狠，这头暴躁的困兽发怒地咆哮，宣泄着自己的不满，扑打起阵阵尘土。
终于，龙似乎明白了自己的处境，它渐渐地安静了下来。
楚思见状放心了，她开口道，“我们走吧。”
两人正要离开，巨龙突然伸长脖子，向着天空哀鸣了一声，像是生命最后的悲歌。它站起身来，猛地撞向了坚硬的戈壁！它一下又一下疯狂地撞着，即使自己身上血肉模糊也不在乎，那些伤口看上去触目惊心。
如要要再次失去自由，它宁愿死！
楚思和傅一诺大吃一惊，没想到巨龙会做出如此决绝的事来！
楚思想起焚夜所讲述的历史，龙族是重视尊严和自我的强大妖兽，它们虽然像污妖一样也有族群生活，但每条龙都有各自的脾气。即使是同族，只要感到自己的尊严受到挑战，就会进行决斗。
眼前这个庞大的生灵鲜血淋淋，要用死来捍卫自己的尊严！
楚思有些于心不忍，傅一诺也面露犹豫，两个人其实都没有杀死龙的意思。
楚思叹了一口气，伸出了手，无数的风链缠绕住龙，阻止它自残的行为。傅一诺开口道，“你想救它？”
楚思没有回答。
傅一诺思考了一下，想要滑下去却被楚思拉住了手腕。她猜到了他的意图，皱眉道，“你疯了？”
傅一诺轻轻道，“你该回森林了。”
楚思冷笑，“没走两步就看到你被龙撕碎？”
他沉默了几秒，解释道，“说到底，我闯入了它的领地，才会引发后面的事。”
楚思面露讽刺，嗤笑一声，“你怎么不说是我拿走手环，它才会找到你？每件事情的结果是由无数因素共同导致的，你难道认为能理得清因果？”
“没有谁欠了谁，这就是命运。人要为自己活。”楚思看他不答话，面无表情地规劝。
傅一诺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平静地反问，“那你当时为什么要救我？这和你说得可完全不符。”
楚思难得地有些语塞。
“你嘴上说得再坏，表现得再冷漠，心里还是会因善意动摇。”傅一诺心里一软，露出淡淡的笑意，“你还是个小孩子。”
她相当的别扭，从来不将这些事表现出来，塑造出强大又冷漠的外在形象。
楚思看着他滑下了戈壁，小心地靠近着龙，心中相当抓狂，怒道，“真是疯了……”
她虽然这么说着，还是忍不住也走了过去。
龙被风链缠绕着，没办法继续撞上山壁。它看到傅一诺滑了下来，恶狠狠地瞪着他。楚思飞了起来，找了个不远不近的位置观察着龙。龙将视线转向半空中的楚思，对着她呲牙。
楚思想起三大族互通一点语言的事情，她不会说龙语，便尝试着用污妖的语言跟它交流，“放轻松，我们各退一步。”
她直视着龙的眼睛，举起双手，示意对它没有恶意。巨龙浑身带伤，眼神中是深深的戒备，似乎并不相信。傅一诺费力地拔出了一根合金链，龙听到链条的声音，焦躁地想扑过去。
“放轻松，放轻松……”楚思赶忙用上恶魔之眼，分散着龙的注意力。
龙似乎镇定了一点，但对楚思和傅一诺还是保持着不信任感。楚思在脑海中琢磨着取得妖兽信任的办法，她想了想，解除了隐息器，同时对傅一诺道，“把你的隐息器关掉。”
妖兽是以气息来辨别的，龙的视力不太好。他们现在开着隐息器，完全没有自己的味道，很难取得龙的信任。
傅一诺将隐息的功能关闭，又试探性地用工具拔出了一根合金链。龙嗅了嗅他们的味道，看到两人示好的动作，似乎放松了一点。楚思微微舒了一口气，但她仍然犹豫要不要完全松开巨龙。
她看着傅一诺继续靠近龙，他似乎打算再拔出一根合金链，皱眉道，“你真要玩命？”
“它其实挺听你的话？”傅一诺感觉楚思似乎在和龙交谈，但他听不懂。
楚思根本不知道这条龙懂不懂污妖的语言，她看着傅一诺缓缓地走向龙，略有些紧张。巨龙似乎察觉了傅一诺的靠近，微微低下头，楚思连忙引开它的视线，挥了挥手，“行啦，别看了。他就是个傻到家的普通人类。”
龙抬起头，静静地注视着她。楚思有种奇妙的感觉，觉得它似乎能听懂自己的话，一龙一污妖就这么大眼瞪小眼过去了很久。
傅一诺顺利地将所有合金链拆掉，巨龙并没有再做出攻击他的举动。楚思等他远离了龙一些，这才缓缓松开缠绕在它身上的风链。龙重获自由，站起了身，抖了抖自己身上的尘土。
它看了看地面上的楚思和傅一诺，低头凑了过来，楚思下意识地退了一步，最后还是坚持僵在原地没动。龙嗅了嗅他们，并没有做什么过激的行为，大家好像冰释前嫌了。
楚思借用机甲的力量，改变了它脖子上合金链的形态，让那些链条掉了下来。龙甩了甩脖子，感觉轻松了不少。它有些愉悦，干脆对着两人，将头放在了地面上。
“它让我们上去？”楚思猜测道，她不太敢确定。
楚思和傅一诺站在龙背上，再次体验了一把御龙飞行的感觉。龙的飞行速度很快，风呼呼地吹过，刮得衣领翻飞。它带着两人在空中盘旋了几圈，楚思俯观着下方的风景，有种新奇的感觉。她站在龙背上，兴奋地看着周围快速掠过的景色，感受到世界的庞大。
傅一诺在今天之前也从未乘坐过龙，他的新鲜感并不比楚思少多少。他扶了一把差点栽倒的楚思，龙高速飞行时迎面的风很大，不过很刺激。
龙载着他们转了几圈，兜风完毕，这才将他们放下。楚思拍了拍它的前爪，巨龙低吟一声跟他们告别，起身朝着伏龙之地的方向飞去，它要回家了。
傅一诺看着巨龙挥动羽翼，越飞越远，将视线移向了楚思，提醒道，“你该回森林了。”
两个人已经逃出了伏龙之地，现在站在茫茫的戈壁上。楚思像是一下子被他点醒，她问道，“你要回流放城？”
“嗯。”傅一诺轻轻地应了，他拉高衣领，像是将自己重新封闭起来。
楚思顿时无言，突如其来的冒险让两人加深了认识，不过也到此为止了。他们离开了险境，傅一诺又变回流放城内沉默寡言的高手，她也变回了森林内说一不二的污妖王。如果没有这件事作为插曲，他们的相处氛围还很恶劣。
两人站在原地，沉默了一会儿，似乎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终于，傅一诺率先打破了僵局，他诚恳道，“谢谢。”
谢谢她救了他。
楚思垂下眼睑，她想了想，评价道，“你不太适合流放城……”傅一诺给人的感觉与流放城格格不入，他看上去很干净，楚思并不知道他犯了什么罪。
傅一诺的眼睛微微弯起，他的语气很轻，有点无奈，“我是人类。”
这是最充分的理由了。
他是人类，流放城是星球上唯一的人类居住地，他当然只能回到那里。
“即使过得并不开心，也要回去？”楚思想起他在巨石下解脱的笑，她从没听说过谁是微笑着接受死亡，显得如此坦然。他不是一心求死的人，相反拼命地想要活下去，但在那个几乎是绝境的瞬间，他是隐隐有种解脱感的。
傅一诺愣了一下，态度平和，“人活着总是会有些不如意。”
“可是我不喜欢不如意的感觉。”楚思语气很缓，她迟疑了一下，郑重地发出了邀请，低声问道，“你愿意来森林生活么？”
楚思觉得罗斯年可以在族里生活，那么傅一诺同样可以，他们都不是怀揣着恶意的小人。
傅一诺心里一暖，他明白这个邀请意味着什么，小污妖王想要把他当做同伴对待。她似乎有点紧张，犹豫了好久才说出这句话，手指攥在掌心里。他第一次有这样的经历，说不感动绝对是假的，但很可惜他做不到。
“抱歉……”傅一诺停顿了一下，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他总有一天要离开流放之星，“谢谢你，楚思。”
如果他只是个普通犯人，或许真的可以在森林里生活下去，但他总要离开。他并不知道可以在流放之星躲藏多久，他在城中不暴露长相，不透露真名，就是担心被人发现异常。
他被他们发现的那一天，对周围人也是个灾难。
楚思似乎有点失落，傅一诺却并不知道该安慰些什么。他与人打交道的经验相当贫乏，大多数都是孤身一人，只有雷安陪伴在身边。傅一诺犹豫着要不要说出原因，下一秒却感觉无数风链紧紧地缠绕住自己，挣脱不开！
楚思抬起眼，直视着眼前被抓住的人，解释道，“我想了想，还是这种做法比较适合我。”
“我不喜欢不如意的感觉，拒绝也是其中一种。”她轻轻道。
楚思平安归来的消息让污妖们极为振奋，她带着傅一诺到达森林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污妖们没想到王居然自己从伏龙之地逃了出来，楚思看了看周围，询问道，“焚夜呢？”
“族长带队前往伏龙之地，还没有回来。”
焚夜听到楚思被龙袭击的事情相当震惊，赶忙带着一支大污妖队伍出发救援，绯烈也在其中。污妖们没想到楚思居然靠自己脱险，先一步回来了。楚思赶忙派污妖前去跟救援的小队报信，通知他们回来，不要又跟龙起了冲突。
周围的污妖们打量着楚思身后的傅一诺，心中难免有些想法。楚思先给傅一诺安排了居住的地方，她想了想，还是安排了污妖护卫。傅一诺的身手比罗斯年要好太多，看守的力度需要加大。
等楚思走远，污妖们才嘀咕道，“陛下怎么又带了个人类回来？”
“或许口味跟老祖一样，可是陛下到发情期了吗？”大家聊着八卦，颇感兴趣。
“站在一起简直是身高重灾区……”楚思原本个子就很矮，傅一诺也没有达到高大的标准，远远看去在普遍高个头的污妖中还都挺显眼。
“你到底想做什么？”傅一诺被楚思抓了过来，却并没有生气，他可以确定楚思对自己没有恶意。他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他们是不同的种族，却是彼此理解的，这种理解远比同类要深。
“你是愿意来的，不是吗？”楚思耸了耸肩，厚颜无耻地说道，“你虽然嘴上拒绝了我，眼神却表示答应了。”
“……”傅一诺无言以对，他真不知道她是确实看了出来，还是随口胡扯。
“你要是真不愿意，可以好好休息一下，考虑越狱。”楚思打量了一下他的神色，他这两天基本没怎么休息，又是重伤初愈。
傅一诺相当无奈，如果放在以前，他还可以坚定地认为楚思是对人类不利的妖兽。但当他发现了她内心的善意，就变得极为容易心软。她确实是智慧种族，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其实比流放城中的大多数人高尚得多。
即使是在污妖们降临流放城的那一天，她也并没有滥杀无辜，用的是示威性的手段。轰炸有提前预告，被炸建筑物内基本没有人，平民区安然无恙。傅一诺甚至有预感，就算人类不答应条约，她也不会真的大开杀戒。
那是一种极为低级的手段，她总会想出更好的办法。
“流放城内的未成年人都不是犯人，因为星际联盟不会将少年犯投到这里。”傅一诺思考了一下，还是打算告诉楚思真正的原因，他不想欺骗，“我为了躲避一些事情，主动来到了这颗星球，但很快就要离开……所以没办法答应你的邀请。”
他藏匿住自己的长相，也是由于身上未成年的特质比较明显。流放城内的未成年人都有父母，他以真面目突然出现在城中，马上就会引起怀疑。
楚思表情淡淡，似乎并不甚在意，“哦，说完了？”
傅一诺，“……”这跟他想象的误会解除似乎不太一样？
她歪了歪头，问道，“你找到离开的办法了？”
“目前还没有。”傅一诺坦白道，他要等到下一架飞行器靠近，不过不知道要等多久。
“那你说这些有什么用？”
“…………”
“我第一次邀请你时，确实是把你看做同伴，不过你拒绝了我。”楚思用着恶作剧的语气说道，她笑了笑，“现在你只是俘虏，我不想知道这些了。”
傅一诺轻轻叹了一口气，知道她鼓足勇气发出邀请却遭拒，现在有些恼羞成怒。
他被楚思弄得没脾气，她是第一个对自己表达挽留之意的。虽然表达的手法有一点小幼稚，居然是报复般把他抓了过来。傅一诺颇为感触，“你希望我留在森林？”
楚思听到这话却莫名有些炸毛，这语气好像她离不开他一样。她皱紧眉，别扭道，“你不要脸。”
——她绝对不承认这种事！
傅一诺，“？？？”
不管怎样，傅一诺暂时在污妖森林住了下来。他的伤势还没有完全恢复好，没过多久便睡着了，身体需要休息。楚思也不知道为什么坚持带他回来，她想这么做，便遵从了自己的心意。
她对傅一诺有一种信赖感，这可能是在伏龙之地里留下的后遗症。
焚夜很快便带着队伍归来，他看到楚思，终于松了一口气。污妖族长严肃道，“陛下，您不能再用自己的性命开玩笑了，应该减少去人类城市的次数……”
焚夜特意安排了队伍保护楚思的安全，没想到还会在返程的路上遭到龙的袭击。这次楚思虽然安然无恙地回来，但没法保证今后每一次都不会出事。他不可能像绯烈一样时时刻刻跟着她，所以直接开始考虑减少危险发生的概率。
楚思有些无奈，焚夜略有点刻板，属于典型的“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她叹了口气，“谁也没想到会有龙啊……”
这种小概率事件发生的可能性太低了。
“对了，您是怎么躲开龙的？”焚夜听到污妖传来的消息相当地惊奇，他没想到楚思自己从伏龙之地出来了。他这几年根本没听说过龙的消息，龙族的战斗力相当强悍，他带了大队人马，原本以为要斗得非常惨烈。
焚夜上下打量了一下楚思，见她没有受什么大伤，这才放下心来。
楚思大致解释了一下脱险的过程，这条龙的视力不太好，他们又借助了人类的工具，这才困住了它。
焚夜思考了一下，分析道，“这条龙可能是从龙殇中残存下来，身体便有一些缺憾。”
楚思好奇道，“龙殇到底是什么？为什么龙族在此之后就几乎灭绝了？”
焚夜平静地解答，“它是一种类似瘟疫的灾祸，刚开始龙族内只有几条龙死去，渐渐地开始蔓延……我族和矮人族至今不知道具体的原因，伏龙之地也成了龙的墓地。”
龙是极为强悍的妖兽，寿命比污妖还要长，大家都不知道龙族遭此祸端的原因。污妖和矮人们原本还担心会染上同样的病，但不断失去性命的只有龙族。
“楚思！”
傅一诺变了脸色，巨龙庞大的身躯撞上山壁，引发一波震荡。尘土消散，楚思抓着岩石，感觉自己整个人差点被碾碎了。军用防护罩被撞得粉碎，机甲的外壳也有了裂缝，正在被液态金属重新填充。
她刚刚在空中张开了军用防护罩，又用机甲保护住自己的身体，但仍然被撞得有些发晕。楚思重新连接好断裂的风链，傅一诺把她拉了过来，她打算再试一次。
这次撞击让巨龙也并不好受，它起身缓了缓，挥动着羽翼，有些晕晕乎乎的。楚思趁它还没有清醒过来，踩上了它的后背，往它的脖颈处冲去。她一把抓住了合金链，藏在了龙的脖颈处，同时又释放了几根风链将傅一诺拽上来。
龙的脖颈后方是它的命门，这是傅一诺第一次绑合金链时便发现的事情。那里是龙的攻击盲区，不管它怎样转动脖子，都无法碰到。楚思和傅一诺各自拉起一边的合金链，两人对视一眼，合力拉紧链子促使龙向上飞去。
巨龙暴跳如雷，但不得不扬起脖子，冲向了高处。龙的飞行速度极快，一下子便冲出了迷雾。楚思憋着气，等看到蔚蓝的天空才敢呼吸，离开迷雾使她眼前豁然开朗，站在龙背上腾空让人心情畅快。
她第一次飞到那么高的地方，向下俯视可以看到流放之星的茫茫大地，这是和往日完全不一样的视角。傅一诺看她兴奋的样子，忍不住露出一抹笑意，他收紧链子控制着龙飞行的方向。
“我们怎么下去？”楚思挥去兴奋之情，陷入了思考中。离开伏龙之地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情，但现在两人还站在龙背上，想要完全控制住巨龙并不容易。它仍然在时不时扭来扭去，想要甩掉楚思和傅一诺。
楚思要是现在飞离龙的脖颈，估计会被它一口咬住。
“我有办法。”傅一诺从手环中取出必要的工具钢刺枪，同时指导着楚思，“机甲拥有着将金属液态化的能力，你可以让合金链重新变形。”
楚思试着照做，合金链果然改变了形态，变得更长更细。傅一诺驱赶着巨龙降低高度，向戈壁间飞去，他抬起手连开数枪，钢刺准确地打中了几根合金链，将它们死死地钉在山间。
巨龙正在飞行，被合金链猛地一拉，停住了动作。它嚎叫一声，奋力想要挣脱被钉入山间的链条，不甘心再次失去自由！无数的风链缠绕住了龙，压制住它的动作。傅一诺不停地为链条补枪，防止巨龙力量过大将链条拽出。
楚思和傅一诺抓紧时间，跳下了龙背。龙像是被蛛网缠住的猎物，用力地挣扎着，链条却越缠越紧。它看了一眼楚思和傅一诺，似乎极为不甘心，但它不管如何挣扎都无济于事。
“把它锁在这里行吗？”楚思看了看四周，不太确定链条的结实程度。
傅一诺解释道，“合金链极难被烧断，应该没有问题。”他上次就是这么做的，除非有人刻意要将龙放出，不然巨龙很难靠自己离开。它不会死，不过只能在一定范围内活动。
龙在戈壁间不断地挣扎，它喷出烈焰，撕咬、拍打着链条，做着毫无用处的努力。它狠狠地瞪着楚思和傅一诺，眼神极为凶狠，这头暴躁的困兽发怒地咆哮，宣泄着自己的不满，扑打起阵阵尘土。
终于，龙似乎明白了自己的处境，它渐渐地安静了下来。
楚思见状放心了，她开口道，“我们走吧。”
两人正要离开，巨龙突然伸长脖子，向着天空哀鸣了一声，像是生命最后的悲歌。它站起身来，猛地撞向了坚硬的戈壁！它一下又一下疯狂地撞着，即使自己身上血肉模糊也不在乎，那些伤口看上去触目惊心。
如要要再次失去自由，它宁愿死！
楚思和傅一诺大吃一惊，没想到巨龙会做出如此决绝的事来！
楚思想起焚夜所讲述的历史，龙族是重视尊严和自我的强大妖兽，它们虽然像污妖一样也有族群生活，但每条龙都有各自的脾气。即使是同族，只要感到自己的尊严受到挑战，就会进行决斗。
眼前这个庞大的生灵鲜血淋淋，要用死来捍卫自己的尊严！
楚思有些于心不忍，傅一诺也面露犹豫，两个人其实都没有杀死龙的意思。
楚思叹了一口气，伸出了手，无数的风链缠绕住龙，阻止它自残的行为。傅一诺开口道，“你想救它？”
楚思没有回答。
傅一诺思考了一下，想要滑下去却被楚思拉住了手腕。她猜到了他的意图，皱眉道，“你疯了？”
傅一诺轻轻道，“你该回森林了。”
楚思冷笑，“没走两步就看到你被龙撕碎？”
他沉默了几秒，解释道，“说到底，我闯入了它的领地，才会引发后面的事。”
楚思面露讽刺，嗤笑一声，“你怎么不说是我拿走手环，它才会找到你？每件事情的结果是由无数因素共同导致的，你难道认为能理得清因果？”
“没有谁欠了谁，这就是命运。人要为自己活。”楚思看他不答话，面无表情地规劝。
傅一诺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平静地反问，“那你当时为什么要救我？这和你说得可完全不符。”
楚思难得地有些语塞。
“你嘴上说得再坏，表现得再冷漠，心里还是会因善意动摇。”傅一诺心里一软，露出淡淡的笑意，“你还是个小孩子。”
她相当的别扭，从来不将这些事表现出来，塑造出强大又冷漠的外在形象。
楚思看着他滑下了戈壁，小心地靠近着龙，心中相当抓狂，怒道，“真是疯了……”
她虽然这么说着，还是忍不住也走了过去。
龙被风链缠绕着，没办法继续撞上山壁。它看到傅一诺滑了下来，恶狠狠地瞪着他。楚思飞了起来，找了个不远不近的位置观察着龙。龙将视线转向半空中的楚思，对着她呲牙。
楚思想起三大族互通一点语言的事情，她不会说龙语，便尝试着用污妖的语言跟它交流，“放轻松，我们各退一步。”
她直视着龙的眼睛，举起双手，示意对它没有恶意。巨龙浑身带伤，眼神中是深深的戒备，似乎并不相信。傅一诺费力地拔出了一根合金链，龙听到链条的声音，焦躁地想扑过去。
“放轻松，放轻松……”楚思赶忙用上恶魔之眼，分散着龙的注意力。
龙似乎镇定了一点，但对楚思和傅一诺还是保持着不信任感。楚思在脑海中琢磨着取得妖兽信任的办法，她想了想，解除了隐息器，同时对傅一诺道，“把你的隐息器关掉。”
妖兽是以气息来辨别的，龙的视力不太好。他们现在开着隐息器，完全没有自己的味道，很难取得龙的信任。
傅一诺将隐息的功能关闭，又试探性地用工具拔出了一根合金链。龙嗅了嗅他们的味道，看到两人示好的动作，似乎放松了一点。楚思微微舒了一口气，但她仍然犹豫要不要完全松开巨龙。
她看着傅一诺继续靠近龙，他似乎打算再拔出一根合金链，皱眉道，“你真要玩命？”
“它其实挺听你的话？”傅一诺感觉楚思似乎在和龙交谈，但他听不懂。
楚思根本不知道这条龙懂不懂污妖的语言，她看着傅一诺缓缓地走向龙，略有些紧张。巨龙似乎察觉了傅一诺的靠近，微微低下头，楚思连忙引开它的视线，挥了挥手，“行啦，别看了。他就是个傻到家的普通人类。”
龙抬起头，静静地注视着她。楚思有种奇妙的感觉，觉得它似乎能听懂自己的话，一龙一污妖就这么大眼瞪小眼过去了很久。
傅一诺顺利地将所有合金链拆掉，巨龙并没有再做出攻击他的举动。楚思等他远离了龙一些，这才缓缓松开缠绕在它身上的风链。龙重获自由，站起了身，抖了抖自己身上的尘土。
它看了看地面上的楚思和傅一诺，低头凑了过来，楚思下意识地退了一步，最后还是坚持僵在原地没动。龙嗅了嗅他们，并没有做什么过激的行为，大家好像冰释前嫌了。
楚思借用机甲的力量，改变了它脖子上合金链的形态，让那些链条掉了下来。龙甩了甩脖子，感觉轻松了不少。它有些愉悦，干脆对着两人，将头放在了地面上。
“它让我们上去？”楚思猜测道，她不太敢确定。
楚思和傅一诺站在龙背上，再次体验了一把御龙飞行的感觉。龙的飞行速度很快，风呼呼地吹过，刮得衣领翻飞。它带着两人在空中盘旋了几圈，楚思俯观着下方的风景，有种新奇的感觉。她站在龙背上，兴奋地看着周围快速掠过的景色，感受到世界的庞大。
傅一诺在今天之前也从未乘坐过龙，他的新鲜感并不比楚思少多少。他扶了一把差点栽倒的楚思，龙高速飞行时迎面的风很大，不过很刺激。
龙载着他们转了几圈，兜风完毕，这才将他们放下。楚思拍了拍它的前爪，巨龙低吟一声跟他们告别，起身朝着伏龙之地的方向飞去，它要回家了。
傅一诺看着巨龙挥动羽翼，越飞越远，将视线移向了楚思，提醒道，“你该回森林了。”
两个人已经逃出了伏龙之地，现在站在茫茫的戈壁上。楚思像是一下子被他点醒，她问道，“你要回流放城？”
“嗯。”傅一诺轻轻地应了，他拉高衣领，像是将自己重新封闭起来。
楚思顿时无言，突如其来的冒险让两人加深了认识，不过也到此为止了。他们离开了险境，傅一诺又变回流放城内沉默寡言的高手，她也变回了森林内说一不二的污妖王。如果没有这件事作为插曲，他们的相处氛围还很恶劣。
两人站在原地，沉默了一会儿，似乎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终于，傅一诺率先打破了僵局，他诚恳道，“谢谢。”
谢谢她救了他。
楚思垂下眼睑，她想了想，评价道，“你不太适合流放城……”傅一诺给人的感觉与流放城格格不入，他看上去很干净，楚思并不知道他犯了什么罪。
傅一诺的眼睛微微弯起，他的语气很轻，有点无奈，“我是人类。”
这是最充分的理由了。
他是人类，流放城是星球上唯一的人类居住地，他当然只能回到那里。
“即使过得并不开心，也要回去？”楚思想起他在巨石下解脱的笑，她从没听说过谁是微笑着接受死亡，显得如此坦然。他不是一心求死的人，相反拼命地想要活下去，但在那个几乎是绝境的瞬间，他是隐隐有种解脱感的。
傅一诺愣了一下，态度平和，“人活着总是会有些不如意。”
“可是我不喜欢不如意的感觉。”楚思语气很缓，她迟疑了一下，郑重地发出了邀请，低声问道，“你愿意来森林生活么？”
楚思觉得罗斯年可以在族里生活，那么傅一诺同样可以，他们都不是怀揣着恶意的小人。
傅一诺心里一暖，他明白这个邀请意味着什么，小污妖王想要把他当做同伴对待。她似乎有点紧张，犹豫了好久才说出这句话，手指攥在掌心里。他第一次有这样的经历，说不感动绝对是假的，但很可惜他做不到。
“抱歉……”傅一诺停顿了一下，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他总有一天要离开流放之星，“谢谢你，楚思。”
如果他只是个普通犯人，或许真的可以在森林里生活下去，但他总要离开。他并不知道可以在流放之星躲藏多久，他在城中不暴露长相，不透露真名，就是担心被人发现异常。
他被他们发现的那一天，对周围人也是个灾难。
楚思似乎有点失落，傅一诺却并不知道该安慰些什么。他与人打交道的经验相当贫乏，大多数都是孤身一人，只有雷安陪伴在身边。傅一诺犹豫着要不要说出原因，下一秒却感觉无数风链紧紧地缠绕住自己，挣脱不开！
楚思抬起眼，直视着眼前被抓住的人，解释道，“我想了想，还是这种做法比较适合我。”
“我不喜欢不如意的感觉，拒绝也是其中一种。”她轻轻道。
楚思平安归来的消息让污妖们极为振奋，她带着傅一诺到达森林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污妖们没想到王居然自己从伏龙之地逃了出来，楚思看了看周围，询问道，“焚夜呢？”
“族长带队前往伏龙之地，还没有回来。”
焚夜听到楚思被龙袭击的事情相当震惊，赶忙带着一支大污妖队伍出发救援，绯烈也在其中。污妖们没想到楚思居然靠自己脱险，先一步回来了。楚思赶忙派污妖前去跟救援的小队报信，通知他们回来，不要又跟龙起了冲突。
周围的污妖们打量着楚思身后的傅一诺，心中难免有些想法。楚思先给傅一诺安排了居住的地方，她想了想，还是安排了污妖护卫。傅一诺的身手比罗斯年要好太多，看守的力度需要加大。
等楚思走远，污妖们才嘀咕道，“陛下怎么又带了个人类回来？”
“或许口味跟老祖一样，可是陛下到发情期了吗？”大家聊着八卦，颇感兴趣。
“站在一起简直是身高重灾区……”楚思原本个子就很矮，傅一诺也没有达到高大的标准，远远看去在普遍高个头的污妖中还都挺显眼。
“你到底想做什么？”傅一诺被楚思抓了过来，却并没有生气，他可以确定楚思对自己没有恶意。他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他们是不同的种族，却是彼此理解的，这种理解远比同类要深。
“你是愿意来的，不是吗？”楚思耸了耸肩，厚颜无耻地说道，“你虽然嘴上拒绝了我，眼神却表示答应了。”
“……”傅一诺无言以对，他真不知道她是确实看了出来，还是随口胡扯。
“你要是真不愿意，可以好好休息一下，考虑越狱。”楚思打量了一下他的神色，他这两天基本没怎么休息，又是重伤初愈。
傅一诺相当无奈，如果放在以前，他还可以坚定地认为楚思是对人类不利的妖兽。但当他发现了她内心的善意，就变得极为容易心软。她确实是智慧种族，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其实比流放城中的大多数人高尚得多。
即使是在污妖们降临流放城的那一天，她也并没有滥杀无辜，用的是示威性的手段。轰炸有提前预告，被炸建筑物内基本没有人，平民区安然无恙。傅一诺甚至有预感，就算人类不答应条约，她也不会真的大开杀戒。
那是一种极为低级的手段，她总会想出更好的办法。
“流放城内的未成年人都不是犯人，因为星际联盟不会将少年犯投到这里。”傅一诺思考了一下，还是打算告诉楚思真正的原因，他不想欺骗，“我为了躲避一些事情，主动来到了这颗星球，但很快就要离开……所以没办法答应你的邀请。”
他藏匿住自己的长相，也是由于身上未成年的特质比较明显。流放城内的未成年人都有父母，他以真面目突然出现在城中，马上就会引起怀疑。
楚思表情淡淡，似乎并不甚在意，“哦，说完了？”
傅一诺，“……”这跟他想象的误会解除似乎不太一样？
她歪了歪头，问道，“你找到离开的办法了？”
“目前还没有。”傅一诺坦白道，他要等到下一架飞行器靠近，不过不知道要等多久。
“那你说这些有什么用？”
“…………”
“我第一次邀请你时，确实是把你看做同伴，不过你拒绝了我。”楚思用着恶作剧的语气说道，她笑了笑，“现在你只是俘虏，我不想知道这些了。”
傅一诺轻轻叹了一口气，知道她鼓足勇气发出邀请却遭拒，现在有些恼羞成怒。
他被楚思弄得没脾气，她是第一个对自己表达挽留之意的。虽然表达的手法有一点小幼稚，居然是报复般把他抓了过来。傅一诺颇为感触，“你希望我留在森林？”
楚思听到这话却莫名有些炸毛，这语气好像她离不开他一样。她皱紧眉，别扭道，“你不要脸。”
——她绝对不承认这种事！
傅一诺，“？？？”
不管怎样，傅一诺暂时在污妖森林住了下来。他的伤势还没有完全恢复好，没过多久便睡着了，身体需要休息。楚思也不知道为什么坚持带他回来，她想这么做，便遵从了自己的心意。
她对傅一诺有一种信赖感，这可能是在伏龙之地里留下的后遗症。
焚夜很快便带着队伍归来，他看到楚思，终于松了一口气。污妖族长严肃道，“陛下，您不能再用自己的性命开玩笑了，应该减少去人类城市的次数……”
焚夜特意安排了队伍保护楚思的安全，没想到还会在返程的路上遭到龙的袭击。这次楚思虽然安然无恙地回来，但没法保证今后每一次都不会出事。他不可能像绯烈一样时时刻刻跟着她，所以直接开始考虑减少危险发生的概率。
楚思有些无奈，焚夜略有点刻板，属于典型的“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她叹了口气，“谁也没想到会有龙啊……”
这种小概率事件发生的可能性太低了。
“对了，您是怎么躲开龙的？”焚夜听到污妖传来的消息相当地惊奇，他没想到楚思自己从伏龙之地出来了。他这几年根本没听说过龙的消息，龙族的战斗力相当强悍，他带了大队人马，原本以为要斗得非常惨烈。
焚夜上下打量了一下楚思，见她没有受什么大伤，这才放下心来。
楚思大致解释了一下脱险的过程，这条龙的视力不太好，他们又借助了人类的工具，这才困住了它。
焚夜思考了一下，分析道，“这条龙可能是从龙殇中残存下来，身体便有一些缺憾。”
楚思好奇道，“龙殇到底是什么？为什么龙族在此之后就几乎灭绝了？”
焚夜平静地解答，“它是一种类似瘟疫的灾祸，刚开始龙族内只有几条龙死去，渐渐地开始蔓延……我族和矮人族至今不知道具体的原因，伏龙之地也成了龙的墓地。”
龙是极为强悍的妖兽，寿命比污妖还要长，大家都不知道龙族遭此祸端的原因。污妖和矮人们原本还担心会染上同样的病，但不断失去性命的只有龙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