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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严立德世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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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子是秘密出宫,微服私访,圣旨自然不能光明正大的下,看着眼前的乔装打扮的牟斌,严立德嘴角抽搐,心说,你堂堂锦衣卫指挥使,朝廷正三品大员出京,得多引人注目,太子行踪还有保密的可能吗?

    牟斌眼角都没分严立德一下,行礼道:“殿下,陛下诏您回京。”牟斌对严立德也没有好感,身为朝廷官员,不思谨言慎行,反而撺掇皇太子出宫游玩,简直斯文扫地!更何况还是在周太皇太后薨逝不久,陛下心中哀戚,太子身为人子不在跟前侍奉,反而跑来“江湖历练”,岂有此理!

    朱厚照看了看手中的圣旨,的确是他爹亲笔所书无疑,虽然他是独子,可这皇家事情说不清,朱厚照天生就有这样的敏捷,对关系自身安危的细节敏锐万分。

    “知道了,父皇龙体可安?”

    “回殿下,陛下微恙,请殿下回京。”牟斌为人正直,对皇帝忠心耿耿,皇帝的身体状况是国家最高机密,怎么可能当着严立德的面说。

    朱厚照抿了抿嘴唇,若真是微恙,何必急诏他回京,还把锦衣卫指挥使都派过来护送,怕是……“准备一下,明日启程回京,牟指挥使先下去歇息吧。”

    牟斌心说现在也天光大亮的,完全可以动身,他不怕舟车劳顿。可他不能说,太子决定的事他作为臣下听命就是,反正不出大格。牟斌退下的似乎瞥了严立德一眼,示意他待会儿碰面说话。牟斌还没退出去,就听见殿下说了:“严大人,与我去书房。”

    把人叫到书房,朱厚照又不说话了,两人沉默相对,精彩激烈跌宕起伏的江湖游历到此告一段落。朱厚照不担心他日后没有玩乐的机会,只是忧心皇帝的身体。

    “父皇怕是病重了。”朱厚照叹息。

    “是臣之过,不该奉殿下出京。”严立德抱拳道,表哥表弟的戏言不再说,在见到牟斌的那一刻严立德就完美完成了身份转化,他不再是江湖人士,不是珠光宝气阁的少阁主,而是户部左侍郎,陛下的臣子,太子的臣属。

    “与你有什么关系。”朱厚照叹息,他十分担心皇帝的身体,恨不得肋生双翼飞回床前尽孝,可着急担忧有什么用。朱厚照从小受的教育就是临危不乱,处变不惊,他若稳不住,朝臣更是六神无主,此时他不想向任何人诉说心中恐慌,只道:“绣花大盗一案后续如何处理?你要留下来吗?”

    “臣请奉殿下回京,有始有终。”他把太子从京中带出来,自然要完好的带回皇帝身边,才对得起陛下的知遇之恩。别以为是独子就万无一失了,明朝宗室众多,不然日后的嘉靖皇帝为何是过继而来?“绣花大盗金九龄交由六扇门、刑部共同审理,红鞋子中七人罪大恶极,律法不容,交由各地逮捕,押送刑部审问。”

    “我听说红鞋子中有名/妓欧阳情?”

    “是,名为妓/女,实为暗探杀/手,怡情院乃是情/报机构,一直在锦衣卫和东厂监视之下,所作所为皆有证可查,殿下可诏牟斌指挥使面禀详情。”严立德有些担心,他以为朱厚照看上了欧阳情。

    “哦,那就一并办了吧,只是担心欧阳情裙下之臣众多,江湖人士多桀骜不驯之辈,恐有劫狱之举。”朱厚照对自己身份的转换也是驾轻就熟,飞快变脸成合格的太子殿下。

    “殿下多虑,民不与官争,江湖人势力再大,终究是民。”而今官方实力强大,众人不会把官府当作众多势力中的一个,而是自认大明子民,怎么可能为了一个妓/女,有罪行的妓/女,当作玩/物的妓/女与官家作对。

    “那就好,明日启程,你今日能把事情全部处理完吗?”

    “可,殿下放心。”

    “那你去忙吧。”朱厚照挥退严立德,坐在书房中静静发呆,他生性喜好玩乐,可出来一趟才发现江湖也不是好的玩乐场。皇帝病重,等待他的就是……这一天迟早要来,朱厚照从小就知道父皇身体不好,他要随时做好准备,这近几年皇帝精神奕奕,还在谋划着各项改革,他以为自己至少还有十年的时间慢慢长大,现在……

    严立德飞快去处理后续事宜,还忙里偷闲拉朱厚照去看了发还绣花大盗劫掠财产的场景,绣花大盗犯下六七十个案子,不可能每个案子都找上大势力,有很多只是普通富户,财产也是勤劳节俭几代积累而来,看着那些失主领回自家财产时嚎啕大哭的场景,朱厚照心生感慨,作为太子,他第一次实际为他的臣民做了事情。看着面前破败的官衙,这大概是官府最受欢迎的时候吧。

    严立德在绣花大盗一案上原本还有很多设计,可现在时间不够,只能走马观花。原本通知三个月后考试,现在改成三天,很多新课都没法儿交,只能通读课文一遍,看个人领悟了。

    为赶时间,一行人坐海船返航,此时正刮东南风,一路顺风顺水,从天津着陆之后又快马加鞭赶回京城。

    四月初,朱厚照在山西珠光宝气阁的水榭中观赏荷花,五月初,回到京城,御花园中的荷花依旧盛开。

    朱厚照回来的时候,皇帝正与内阁诸位大臣商议朝政,太子何等重要,他一回来马上被宣召觐见。一路风尘仆仆而来,太子一见皇帝当即拜倒。

    皇帝微笑扶起太子,道:“出去历练一圈,看着结实不少。”太子出京一事虽是秘密,可瞒不过在场诸位重臣,他们都兼着太子少师、少傅之类的职务,按理每天都要见太子。

    “儿不孝,累父皇担忧,父皇也瘦了。”朱厚照心中做了数十种猜测,看到皇帝安好的一瞬间,他突然发现自己还是喜欢父皇为他遮风挡雨的,他希望这座高山永远不倒。

    “朕一向偏瘦,就是苦夏,你回来就好,去瞧瞧你母后,她也惦记着你呢,朕与大学士们再说说朝上事情。”皇帝宽慰道。

    “儿不累,服侍父皇听政吧。”朱厚照拢了拢头发,发现并无失态之处,顺势站在皇帝身旁。

    皇帝真是惊喜了,朱厚照何曾主动请缨要关心朝政,看来这次出去的确有收获啊,不枉自己顶着偌大的压力放他出门。

    皇帝惊喜的眼神没逃过朱厚照眼睛,他难得心虚,开始反思自己以往是不是太混账了。

    皇帝叫起严立德和牟斌,颁下赏赐,让牟斌交旨回家;又对严立德道:“严卿辛苦了,坐吧,也听听。”

    “陛下面前,诸位上官都在,岂有臣坐的道理,臣年轻力壮,站着就好。”严立德婉拒了,皇帝一时抽风不要紧,他才多少岁,真要在这议政大殿坐下,御史的唾沫还不淹了他,御史才不管是不是皇帝赐坐呢。严立德麻溜站到户部尚书韩文之后,韩文是他的顶头上司,也是他的恩师。

    皇帝和大学士阁老们商议的是兵部改革的事情,其中牵扯到向边关运输粮食的问题,才把户部叫来一起。皇帝看着精神奕奕,可今日太子回来,他也有些心神不宁。大学士刘健干脆建议,推后再议,皇帝爽快同意,带着太子直奔后宫,皇后也念着朱厚照呢。

    刘健、李东阳、谢迁、韩文缓步而出,此次议事皇帝只召见了他们四人,加上半路插入了严立德,一行五人慢悠悠从宫中踱步出去。

    到了宫门口,各家轿夫来接,论资排辈送走了刘健、李东阳、谢迁三位阁老,韩文一把抓住严立德的手道:“与我家去。”

    “老师,我一身灰尘,容我回去洗漱,换件衣服再来可好?”严立德哭笑不得,哪儿有宫门口劫人的道理。

    “不好!一错眼,你指不定又跑没影了,与我回去!”韩文有要紧事说,岂容严立德推脱。

    “是,是,都听您的,您先放开,我骑马在轿旁给您护卫。”

    “老夫请得动你?”韩文说到这就来气,上次严立德就是用这个借口,一护卫就护卫到山西去了,户部地皮都没踩热就跟着太子出去鬼混,把韩文气得哦!

    “老师放心,这次真是没带轿子,只能骑马。”

    “哼!”韩文冷哼一声,对轿夫道:“看紧他,要是他赶跑,马上告诉老夫。”

    严立德又赔笑又作揖,好不容易把韩文哄上了轿子,往他的府邸而去。严立德挥手让燕云十八骑过来。护送太子回京怕出意外,严立德把十八骑都放在明面上了,入宫觐见他们也没来得及回去,但在京中带着他们又太招摇过市了,严立德带了云一到云四,剩下都回去休息。

    韩文生活简朴,虽是朝廷二品大员,又掌控者户部,每天从他手里进出的银子堆山填海,可他的宅子还是当初御赐的三进宅院,仆从也不多,真是清廉之相。

    韩文是当初严立德靠进士时候的座师,之后入了翰林院,韩文发现严立德很有货值天赋,当即收他为弟子,悉心教导。严立德能这么快融入大明朝廷,多亏了韩文的教导。虽然他一会儿文官一会儿武将的跳槽,但总归还是坐上了户部侍郎的位置。他还没成亲,这么年轻的三品大员,京城媒婆因为他生意都好了不少。这些成就、好人缘儿与韩文的帮助和庇护是分不开的,韩文爱护他,可对他也十分严厉。

    一入宅子根本没放他去洗漱,直接带进书房,批头盖脸就是一顿数落。

    “君子谨言慎行,你怎么就陪着殿下胡闹!殿下喜好游玩,陛下一时糊涂同意了,你身为臣下怎么不劝阻呢?”

    “老师……”

    “你出身江湖,也好武事,我可有说过你?文武之道看似截然不同,实则殊途同归。都是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陛下需要能文能武的大臣,你能干,我也心安。可你不该奉太子出游,太子正是少年意气,一时迷惑,不加以辅正,日后恐误入歧途,那是是大明的储君,大明的将来!我等臣子,既入官场就要有为民请命,匡扶社稷的忠心抱负,遇事不能只顺承君意,更要直言进谏!”

    “不是……”

    “你奉太子出游也就罢了,怎么还与他兄弟相称。君臣之礼学到哪里去了,就算要隐藏身份,也不该失了礼数。”韩文小声道:“你当我是迂夫子不成,若是无人知晓也罢,可牟斌都告诉我了,其他人难道会不知吗?牟斌为人正直,当年李大学士落难他都仗义出手相帮,你是不是得罪他了?”

    现在严立德才找到说话的机会,可他突然又不知说什么。心想牟斌是多块的嘴,他们一起在御前面圣,牟斌不过比他先走一会儿怎么就联系上韩文了,还把这些小事都说了,果然是大名鼎鼎的锦衣卫,手段就是神鬼莫测。

    “说啊!刚刚不还一脸冤枉你的表情吗?”韩文拍了拍桌子,怒道。

    “老师息怒,让师母知道我惹您生气,我这午饭可别想吃了。”严立德笑着给韩文奉茶,道:“弟子为人您是知晓的,与锦衣卫从未打过交道,怎么会得罪牟指挥使。牟指挥使为人大度,若是私下一二小事,他想必不会和我计较。”

    “唉,我又何尝不知,你的性子,称得上慎独二字,可家中本是金鹏旧臣,自然要更加注意德行操守,以免小人嚼口舌。我也想不通你怎么得罪了牟斌?一路上可有冲突?”韩文对自己弟子也是操心。

    严立德微微一笑,道:“牟指挥使对陛下忠心耿耿,思陛下所思,忧陛下所忧,恐怕是看不惯我对周太皇太后一事的态度吧。”

    “你又做了什么?”韩文扶额,他当初怎么没看出严立德是个炮仗性子,别的炮仗一点就炸,他可倒好,悄悄移到你脚下,憋狠了再炸,不惜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太皇太后薨逝之后,陛下心中难过,身子日渐不好,太子殿下十分担忧。殿下于太皇太后虽至孝,却是重孙辈,殿下长大之后,太皇太后多病于清宁宫修养,因此殿下对陛下龙体更为看重。且殿下少年心性不定,一直对玩乐很感兴趣。我便对陛下进言,让太子到江湖游历,一来缓解心情,让他过瘾了,就不惦记了;二是趁着陛下还在,能拉拉缰绳,日后殿下要出去,臣等也拦不住。我还对太子谏言,陛下沉浸在太皇太后薨逝的噩耗中,若是没有事情让他打起精神,人就容易钻牛角尖。太子若是在外,陛下肯定时刻悬心,自然走出悲伤,慢慢恢复。”

    “你……你这是千方百计不让陛下和太子守孝啊!”韩文一脸见鬼的表情。

    “老师误会了,陛下是孙辈,太皇太后却不是元嫡正宫,满打满孙辈一年孝期,更别说帝王以日代年。殿下已经是重孙辈了,我奉殿下出游的时候,孝期早过了。”严立德就是有这个意思,难道还会明着来吗?

    “不必狡辩,你瞒得过别人瞒得过自己吗?哼,连牟斌都察觉了,你还敢说瞎话。”

    “弟子两面谏言的事情陛下也知道,是陛下默许的。”严立德冷静道,治水还讲究个堵不如疏呢,太子这种喜欢玩乐的性子肯定是改不了的,只能往正途上引导,让他以为这也是玩乐的一种。皇帝大臣越是拦着,太子就越喜欢对着干,现在皇帝在,身子又不好,自然可以把太子这根弹簧压到最底下,可将来反弹起来就没人控制的住了。

    “唉~”韩文叹息一声,道:“你怎么就和太皇太后过不去呢?她老人家抚育陛下,有保存大明根基之功,又是上了年纪的人了,就是有一二瑕疵,我们做臣下的难道能要求后妃都是圣人吗?”

    严立德默然,太皇太后周氏,乃是英宗贵妃,去年三月薨逝。史书记载宪宗对生母极其孝顺,“五日一朝,燕享必亲”。太后的要求不敢不从,惟恐太后不悦。但严立德觉得宪宗对生母感情真不好说,若是真孝顺,后宫怎么会成为万贵妃的一言堂,难道周氏没有反对过吗?还出来了因妃废后,宠且灭妻的丑闻,简直是往皇室脸上扇巴掌。但周氏在万贵妃的阴影下护住了当今陛下,也是因为有了当今陛下,万贵妃看阻挡不住后宫生子,才有了后续皇子皇女生出、长大,这对大明皇室来说的确是功劳。

    可这样的功劳是基于大义的考虑,还对后宫争斗的副产品?当初宪宗继位,原配正宫皇后钱氏尚在,宦官就敢假传圣旨,令内阁只尊她这个生母为太后,把礼法上的嫡母至于何地?若不是当时内阁彭时稳得住,驳回了这样的旨意,现在大明的政治格局又会是另一番变化。

    严立德不是突然成了封建礼教的维护者,而是此时的“礼法”才是国家统治的基础,太皇太后周氏违背礼法,动摇的是国家统治根基。严立德上辈子已经尝试过“大踏步”“大/跃/进”,事实已经告诉他忽视客观规律的害处,严立德自然加以改正。

    当初上尊号是一出,接着钱皇后去世之后的礼法之争又是一出。明朝在英宗以前,只有嫡后才能与皇帝合葬,英宗并且下诏只愿与钱皇后合葬。钱皇后死后,周氏却挡着不让钱皇后合葬裕陵,宪宗委曲宽譬,最后才得以合葬。史官的记载尤其辛辣,“阴恃子贵、狐假虎威”。

    别以为事情就这样完了,去年周氏死的时候才叫热闹,一整年都围绕着礼法在争,严立德这个户部侍郎都快把《礼记》翻烂了。明制只有嫡后才可以系帝谥及祔太庙,继后及新君生母都不系帝谥、别祀奉慈殿。周氏却得到元配嫡后的一切身后待遇,谥曰孝肃贞顺康懿光烈辅天承圣睿皇后,合葬裕陵。周氏违逆丈夫(英宗)遗旨,为难儿子(宪宗),最后还不放过孙子(今上),多次违背礼法,干涉朝政,这样一个后妃,的确不是值得人崇敬的。可谁让他是陛下的恩人呢,若不是她当年庇护,就没有如今的陛下,虽然她当时只是为了和万贵妃对着干。所以陛下愿意给她最好的,不管是系帝谥,还是祔太庙。整个太皇太后的孝期之内,朝廷都围着这些礼法争论不休,这是陛下在宦官李广之后,第二次和朝臣杠上。

    这么乱糟糟的宫廷环境,让太子朱厚照怎么待得住。皇帝在为自己的祖母抗争,皇后在一波一波接待觐见的外命妇,谁家外命妇都是嫡妻,汉族的婚姻从来都是一夫一妻制,妾是什么?妾通买卖,那是伺候男女主人的玩物!皇家就是天下的表率,现在已经是男人当道的时代了,若是周氏这个尊号再加上帝谥,嫡妻们还活不活了?

    事情几乎拖了整整一年,去年三月薨逝,等到今年开年,大学士刘健、谢迁、李东阳上议,区分嫡庶,遵循礼法,陛下无奈才同意从了新君生母升为太后的先例,让周氏别祀于奉慈殿,不祔庙,去掉帝谥,仍称太皇太后。

    严立德是正常男人,他对女人的要求是认清自己的位置。不,这与男人无关,只要是个明白人,都希望人能认清自己的位置。此时妻妾都是合法婚姻,地位也许有不同,但后宫后宅争宠是正常的,英宗也没有当今陛下三千弱水只取一瓢饮的气概,所以周氏和钱氏有矛盾是正常的。但她不应该破坏礼法,换句话说,你要争可以,用别的手段。若是她真“于国有大功”,因功抬高葬礼规格,说明这是特例,朝臣们难道会不答应吗?

    明朝文臣的心胸超出后人想像!明朝最为人诟病的不就是宦官机构和特务机构吗?可宦官中有让文人单独列传的怀恩,锦衣卫中又备受赞叹的牟斌,这与身份无关,只看人而已。

    严立德叹息一声,道:“老师知道我江湖出身,昔年有一二奇人为友,年初得知英宗陛下陵墓有异。钱皇后虽与英宗同陵墓,却异隧,葬处距离英宗陛下玄堂有数丈,中间的隧道被填满了,而右边周太后的隧道却是空的。臣已密报陛下,刘公、李公、谢公亦知,陛下想凿通隧道,钦天监以不利风水为由不赞同,因此搁置。”

    “什么?”韩文悚然而惊,显然没想到人都死了,太皇太后还玩儿这样的把戏。瞬间,韩文就发现了不妥:“不对,你不是多管闲事的人,就算看不过不遵礼法之事,你也不会说出来。你为什么要告诉我呢?”

    “弟子此次回乡探亲,父亲已为我定下的亲事,安昌伯之女。”

    “安昌伯?”那是谁?即便是记忆力过人的韩文都有一时反应不及,可见安昌伯在偌大的京城并没什么知名度。很快韩文就想清楚了,“安昌伯钱承宗?”

    “是,弟子之妻,安昌伯钱承宗之女钱氏。”

    怪不得!韩文在心里默念。钱皇后乃是英宗结发妻子,一家也对英宗忠心耿耿。钱皇后的父亲早在女儿第一次做皇后后不久就离开了人世,一双儿子不幸在“土木之变”中殉难。钱皇后的大哥钱钦死时只有女儿,弟弟钱钟之妻怀有身孕,遗腹生下一个儿子钱雄,钱雄也只有一子,钱承宗。

    钱皇后贤良,英宗在位之时,多次想要加封妻族,可钱皇后都阻止了。继位的宪宗不是什么明白人,等到他登基,妃妾出身的周家满门爵位,正经嫡母家族却提都没提。外戚之爵本就是恩赏,全出自皇帝心意,朝臣也无法进谏。在整个宪宗一朝,钱家都是不能说的存在。等到当今陛下继位,钱家才有了安昌伯的爵位。可钱家已经是过时的外戚,谁还记得起他们,无人在朝中任职,无人掌实权,连韩文这样博文广记之人,都要联系前后才想得起来钱家是哪一个钱家。

    何其可悲!

    韩文狐疑的看了一眼严立德,不明白他父亲怎么给他定了这样一门亲事。大明皇家选妻妾从小官平民之家选,以杜绝外戚之患,可朝臣们结亲还是喜欢在门当户对的家庭里寻找。钱家以前是武将起家,后来一家子几乎死绝,空有爵位,怎么看都不能给严立德助力,为什么要与他家结亲。看看,亲还没结成,严立德就开始为他家和周太皇太后过不去,有何益处?

    韩文十分了解严立德,他父亲不可能莫名其妙给他定亲,他这种主意正的人,就是定亲了也能搅黄,所以……“为什么定了钱氏?”

    为什么啊?这里面的故事就多了,可严立德不能告诉自己老师最打动他的就一条——不裹小脚!严立德的审美已经形成,这么多年他能欣赏锦绣华裙,也能欣赏婉转戏曲,但怎么也欣赏不来小脚。少年人猎奇,上辈子也看过不少的纪录片或照片,看到过实物,他不想自己的妻子日后也是这种。他不歧视残疾人,可也没有欣赏“残/障”的眼光。

    “钱氏会武功,曾在边关救弟子一命。”严立德只能这样说。

    “怪不得!”韩文再次感叹,他就说嘛,严立德出身江湖,自然更欣赏江湖侠女。他原本还有把自己孙女儿嫁给他的意思,可现在自家孙女这种受文人喜爱的,严立德却不一定,他可是由文转武,再由武转文的“另类”啊。

    这当然是严立德瞎编的,也就欺负韩文不懂武功,以他的水平要遇险得是大军围困的场景,钱氏又不是九天玄女,没办法从大军中把他救走。

    知晓内情,韩文就放心了,劝弟子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陛下贤明,不也准了周太皇太后去帝谥,不祔庙,别祀于奉慈殿。钱家也有爵位,我知你是爱护正妻之人,可万不可因此怨望陛下。”

    严立德笑了,“老师多虑了,弟子岂是这种人。”

    当今陛下没有受过钱皇后的恩义,对她的家族能出于礼法,补偿一个安昌伯爵位,严立德已经很满意了。是的,补偿,按照礼制,钱家在宪宗时期应该有侯爵爵位,到了当今治下,当然是降等袭爵,只有伯爵之位。陛下没有明说,但一言一行都表达着这个意思,是替先皇补偿给钱家的。

    陛下以仁孝注称,可对先帝也不是全然孝顺吧,不然不会“纠正”先帝的错误。他现在身体这么虚弱,何尝不是当初先帝放任万贵妃为祸宫廷所致。

    “你能明白就好。”韩文捋着胡子微笑,但还是不明白,“牟斌怎会对你不满?”韩文不信严立德不知道,还未成婚就爬到了三品大员的位置,除了锦衣卫和东厂这样的特殊部门,朝中谁不是熬资历上来的。若无敏锐触角,别管多大的功劳,早就被这湍急的朝堂暗流卷到河底了。

    “这次牟指挥使不满的原因和弟子类似,您忘了,他的长子娶妻周氏,周太皇太后那个周。”这次看似严立德和牟斌的口角,实际上是两代皇太后的比较,或者说是礼法之争的延续,嫡庶之争的体现。

    都说国人好面子,死/人的事情也能争的气/死/活人,不,这不一样,皇家事不一样。在正史中,大明制度只有嫡后能与皇帝合葬,自周氏之后,就开了先河。若不是她这个先河,又怎们会引出嘉靖时的“大礼议”,若非大礼议,又怎会引出皇权和相权之争,让大明的文官集团第一次深刻认识到,皇帝就算几十年不上朝,只凭他们也能把国家治理好,然后就是无情无尽的党争。

    严立德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苛刻了,怪眼前摔碎的这颗鸡蛋毁了一个养鸡场的梦想,可他既然站在这条历史长河中,就希望保住这颗蛋,保住自己安身立命的基础。

    他安身立命的基础是什么?是那部史书,他之所以死而复生,有了一生三世的传奇,都是因为那部史书?已经有了列传,他何时能结束这场游戏,是由“世家”到“本纪”吗?若是一直在“列传”上打转,那个不知名的暂且称他为“史书”的高阶文明会放过他吗?大明人才济济,陆小凤世界的江湖也偏向平稳,他不可能一步登天做皇帝,所以他要保证自己的家族长久传承,争取做到“世家”的程度。

    怎么保证自己的家族长久传承?抱歉,他也没有答案,他正在试着去做。

    说来说去,还是为了自己。

    “就是说实际与你们俩并不相关?”韩文捋了捋胡子,道:“改日我约牟斌出来,当面锣对面鼓的说清楚,别坏了你们的交情。两位太后都去了,活着的人还较什么劲。”尤其人家正经钱家、周家后人和平相处,你们两个勉强沾边的跳个不停,也太搞笑了。

    “是,听老师的。”严立德不认为这是小事,但韩文不会信的,只能由他了,日后事实会证明的。

    “陛下今日精神有些不好,又叫了太子回朝,看来朝中流传说陛下有恙的消息不是误传,你暂且不要拿钱、周二位太后的事情去打搅陛下,免陛下忧心。”韩文叮嘱道。

    “是,弟子省的。”陛下又不会对钱家额外施恩,他去打搅陛下做什么。

    “太子出门游历,回来看着也长大许多,你虽目的不纯,但也做了件好事。我看你与太子关系亲密,日后也要多规劝他走正道,殿下肩上担的是天下万民啊。”

    “是,弟子谨记。”

    “你与钱氏定亲,什么时候也让我那老婆子瞧瞧,她待你跟孙儿没差,知道你定亲不带媳妇儿来见她,可得吃醋。”

    严立德笑了,“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弟子巴不得呢。钱夫人原准备递拜贴,可弟子想着要亲自和老师说一说,才显得郑重。”

    “你呀,就是心太细。”韩文进入书房这么久,终于笑了,“行了,下去洗漱吧,你的房间也还留着,衣裳也有。”

    韩家大宅只有三进,可在外院也给严立德专门辟了几间屋子,这是他作为关门弟子的待遇。所以严立德才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呢,当了师父,真是衣食住行无一不包,仕途前程,连娶妻生子都一并帮着操心,亲爹也只能到这份儿上了。

    严立德现在还是光棍儿一个,严府也只有他一个主子,完全不必担心和谁交待,今晚就住在韩家了。刚好,韩文还要和他说一说朝廷局势,他离开一个月感觉像离开了一年,皇帝的身体、朝臣的态度,远离朝廷的他即便有消息也不能尽信,如何比得上韩文面授机宜。

    第二天一早吃过早饭严立德就告辞了,他昨天就吩咐人去安昌伯府上地拜贴,回去一趟,名分已定,他终于能正大光明的走进安昌伯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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