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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第 2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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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并没有多少时间让瑞德伤风悲秋, 短暂的失落后，瑞德就急匆匆出门上学了。
校门口处，他遇到了嘉莉·怀特。
“瑞德！”嘉莉·怀特冲他挥手, 年轻的女孩扎着高马尾, 她的衣服依旧称不上好看，但容貌清秀的女孩眼眸明亮，笑容灿烂，一身洋溢的活力与靓丽便胜过各种化妆品堆砌出来的妩媚妖娆。
“怀特。”瑞德同样向女孩打了个招呼，笑容温和。
嘉莉·怀特微微一愣。
两天不变，瑞德似乎哪里变了。
嗯，个子没有长高，黑框眼镜依旧，但是, 他身上一贯带着的局促不安却不见了。
瑞德, 简直就像是电视剧里面的小绅士一样！
啊啊啊, 不愧是加百列殿下的代言人！
嘉莉·怀特的眼眸蓦地亮了起来，看向瑞德的目光如同熊熊的火焰, 灼灼然充满了狂热的敬意。
瑞德：“………………”
别、别这么看他, 他要慌了！
精神世界里, 看着瑞德坚持没三分钟的优雅在嘉莉·怀特狂热的注视下险些分崩离析，加百列忍不住笑了起来。
*
午休时, 瑞德来到了校图书馆中。
他准备查一下汉尼拔·莱克特的信息。
等待开机的几分钟里, 瑞德托着下颌, 有些忧郁地看了一眼窗外。
在经历了四年大学的旁听, 又有出众的学者博士特别辅导，如今的瑞德再回到高中的课堂上，不免就觉得有些不够味。
差距是鲜明而悬殊的。
但距离高中毕业，还有三个半月的时间。
将暂时不能接触更高水平教学的失落压在心底，瑞德决定放学后去买几本专业书籍来慰劳一下自己。他已经决定报考加州理工学院的数学系，耶鲁大学作为保底大学，但经过了四年的充实，瑞德觉得，他对报考加州理工还是有相当的把握的。
电脑开机，瑞德键入“汉尼拔·莱克特”的名字，回车。
下一秒，搜索出来满页的信息。没有重名，除了第一项是个人信息的介绍以外，下面的都是他参加会议，出席某些活动的新闻。
“哇哦。”瑞德惊叹了一声，点击开第一个项目。
看完后，心潮澎湃。
“汉尼拔真是太厉害了。”瑞德心生感慨，昨天他们还是一起购买入学用品的小伙伴，今天，他还在高中挣扎，而汉尼拔早已博士毕业，成为了知名的心理学专家，画家，艺术品鉴定大师等等等。
还有，汉尼拔他结婚了。
他的另一半叫做威尔·格雷厄姆，男性，FBI高级探员。
但这些不是重点，重点是！
他们两个的孩子，可能是领养，一男一女的双胞胎，今年二十岁了！
瑞德的面上一片空白，小伙伴的孩子都比自己大了四岁……
“不不不，我亲爱的斯潘塞。”加百列憋着笑说道，“是八岁。”
瑞德想要反驳，他可是在之前那个时代生活了四年的时间。原本的十二岁加上四岁，怎么不是十六岁！
“照照镜子。”加百列笑出声来，“镜子里的你就是一个十二岁的小男孩，这一点无从辩驳，哈哈哈。”
瑞德的肩膀耷拉下来，整个人就像是一只被雨淋透的茶杯犬。
而笑够了的加百列看到瑞德如此沮丧，立刻就将方才丢失的良心给扒拉回来，义正言辞地道：“我现在就带你去找汉尼拔，要是他的两个孩子不管你叫叔叔，我来收拾他们！”
“别……”瑞德扁着嘴，“我还是等几个月再见汉尼拔吧。”
最起码，让他拿到加州理工学院的录取通知书。
“换个角度来说。”加百列安慰瑞德，“比起已经奔六十的汉尼拔，你还青春靓丽着呢。”
瑞德嘴角抽搐，青春靓丽是能用来形容男孩子的吗？
只是，不这么想，还能怎么办。
瑞德忧郁望天，他现在就是比小伙伴小了四十多岁，就连小伙伴的儿女都比他大。
*
等到瑞德放学回家的时候，他发现家里来了客人。
精神世界里，正在浅眠的加百列倏地睁开了眼睛。
在米莎·莱克特终于结束了背后灵的生涯，离开人世的时候，她身体里面的占纳西斯残页十分顺利地飘到了加百列的心核中，与之前的残页合为一体。两者一拼接，正是半张占纳西斯书页。
加百列心核上的裂痕因此弥合了大半，荣光恢复了三成，差不多能够发挥他巅峰时期的三分之一实力，是四翼力天使的程度。
他感应到了恶魔的气息。
虽然微弱到了似有似无，但毋庸置疑，确实是恶魔的臭气。
走到家门前，瑞德打了个喷嚏。他揉了揉鼻子，喃喃道：“奇怪，什么味儿。”
然后他打开门，流泻出来的，却是女人哭泣的声音。
瑞德一个激灵，后颈的汗毛都要竖了起来——是戴安娜？！
不，不是戴安娜。
瑞德松了口气，他差点以为妈妈哭了。
他的母亲一天至少有一半的时间沉浸在自己世界里，但那个时间之外，却是一个十足优雅的女性。哪怕是他父亲离开的那一天，她也不曾失去自己的风度。
他歪了歪头，并不困难地辨别出了哭声的主人。
特蕾西·奥斯瓦德，他母亲的亲妹妹，出嫁前，她们的姓氏是格兰特。
而这个小姨的相关信息立刻浮现在瑞德的脑海中。
比戴安娜小了五岁，已婚十五年，丈夫是埃里森·奥斯瓦德，知名犯罪小说家，出版了两本畅销小说，但因为第二本小说《丹佛寒冷的早晨》中错误的推论导致凶手逍遥法外，间接害死了更多的人，这使得他的名誉饱受诟病。
瑞德并不喜欢他的小说，因为酷爱考据的他总是能够找出很多bug。他还是比较喜欢《福尔摩斯探案集》，那才是经得起推敲的经典之作。
他瞅了一眼玄关鞋架上摆着的两双小尺码的鞋子，嗯，特蕾西小姨育有一子一女，姓名不详。
客厅中，陷入了半崩溃情绪的女人根本没有注意到开门的声音，她伏在戴安娜·瑞德的怀里，哭着说道：“他怎么能，埃里森怎么可以这样对我们！多次搬家，所有的一切都需要适应，我知道他是为了创作的灵感，我和孩子们都愿意为他忍耐。可是，可是他怎么能——！！”
“之前还只是跟凶案现场隔了几户人家，这一次，他竟然买下了凶宅！！”
特蕾西·奥斯瓦德抬起头，她的脸色惨白，眼睛红肿，平日里优雅得体的女人此刻变得近乎歇斯底里，嘶声喊道：“我们家的后院，我们家的后院，吊死了四个人啊，他怎么能这么做！！”
迄今为止，那户人家的小女儿还处于失踪状态，谋害这个家庭的凶手还没有被缉拿归案。那个地方，被那个镇子的所有人避之不及，但他却拼着赤字也要将它买下。
他根本不在意他们，不在意这个家庭！
他所在意的，只有他能不能在那个鬼地方写出一本畅销书，挽回他的名誉，获得大量的金钱。
她深爱着自己的丈夫，因为他最近一段时间里坐立不安的表现，她尽可能抚慰他，从不给他任何压力。
可他呢？
他做了什么？
她只看到一个为了创造灵感越发疯狂的男人！
在发现那个宅子就是凶案发生的地点，她害怕极了——她畏惧这个地方，本能地畏惧。可当她质问她的丈夫时，埃里森非但没有丝毫的负罪感，反而振振有词地说要靠着这一部小说翻身，让她不要无理取闹。
深爱与体谅，合理的质问却换来一句无理取闹。
埃里森的表现，彻底点燃了特蕾西的怒火。
他们大吵了一架，愤怒的特蕾西·奥斯瓦德不顾丈夫的阻拦，驱车六个小时带着儿女就来到了姐姐戴安娜·瑞德的家里。
她的父母早逝，唯有姐弟三人相依为命。比起关系淡漠的弟弟，她一向与姐姐戴安娜要好。
“嘘……嘘……”戴安娜·瑞德环抱着妹妹，轻声安抚道，“冷静下来，蕾西，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斯潘塞·瑞德默默地贴墙站，他看着声嘶力竭近乎崩溃的女人，咽了咽口水，深深觉得，那不是他能够参与的战场。
他默默地缩小着自己的存在感。
等到特蕾西·奥斯瓦德终于平复了自己的心情，能够勉强不再哭泣的时候，瑞德已经装了半个小时的壁花了。
瑞德：真能哭啊。说起来，眼泪是泪腺分泌出来的弱酸性透明液体，含水量高达98.2%，只含有少量的无机盐、蛋白质、溶菌酶等等物质。她哭了至少半个小时，此期间一直没有喝水，她这会儿，不觉得渴吗？
瑞德非常不合时宜地冒出了这样一个念头。
终于平静下来的特蕾西·奥斯瓦德捂着脸，沙哑着嗓子道：“真是太失礼了。”
“没关系。”戴安娜·瑞德安慰她，“我是你的姐姐，保护你是我的责任。”
特蕾西·奥斯瓦德抽了抽鼻子，她又想哭了。
好在，她看到了自己的外甥，又想到被她暂时安置在客房中的儿女，现在是晚上六点，她再哭下去，这些孩子就要饿肚子了。
特蕾西·奥斯瓦德亲了亲瑞德的脸蛋，叫他“斯潘塞”。
瑞德的脊背一僵，他忽然感觉到有些冷。
在戴安娜的吩咐下，瑞德上楼去叫他的表弟表妹下楼。
客房里没有人，而属于他的卧室门开着。
瑞德抿了一下嘴角，他就像是被侵占了领地的小动物一样，有些想要炸毛，但是，毕竟是血脉相连的亲人，他又不好表现得太过。
瑞德神情僵硬地推开了自己的卧室门。
他的卧室里多出来两个孩子。
特蕾西小姨的长子特莱沃和小女儿阿什莉，十岁和七岁，方才特蕾西小姨介绍过的。
特莱沃·奥斯瓦德留着小女孩似的长头发，他正扒在瑞德屋里的书架上，目瞪口呆地看着满书架的书籍，“哇哦”、“哇哦”地叫个不停。作为一个还算聪明的男孩，他能够分辨出其中哪本是德语哪本是法语已经很难得，他不敢想象，只比他大了两岁的表哥，平日里就以阅读这些大部头为乐。
简直不可思议！
所以，当瑞德推开门的时候，特雷沃·奥斯瓦德直接冲到了瑞德的面前，眼睛锃亮地看着瑞德，大声道：“瑞德表哥，那些——”他胡乱地指着书架，“那些书，你都读过吗？”
瑞德顺着他的手指看了书架，很是平常地点了一下头，“是的，除了书桌上的那本《Essais de Michel de Montaigne》……呃，《蒙田随笔集》，我还没来得及看。”
“哇哦哇哦！”男孩瞪圆了眼睛，在屋里直蹦跶，“这么多的书竟然都看过，你不是正在上十二年级吗，为什么会有时间看这些书？”
他好奇死了。
瑞德默默地扶了一下眼镜，拜之前的磨炼所赐，在面对这扑面而来的惊讶崇拜还有那么一点点质疑，他还能镇定自若地张口就道：“因为我每分钟能够阅读两万字，有着过目不忘地记忆力，呃，我的智商有187，我——好吧，我是天才。”
听着精神世界里传来的笑声，瑞德有些僵硬地闭上了嘴。
特莱沃·奥斯瓦德看着瑞德的目光，有如看着史前巨兽。
收获了一个叫嚷着“哇哦”、“好酷”的小表弟后，瑞德看向托着腮看着窗外的女孩子。
阿什莉·奥斯瓦德，七岁，他的小表妹。
瑞德想到了米莎·莱克特，不禁由衷地希望这个小表妹也是如米莎一样的小天使。
他走到窗前，看向嘟着嘴看向窗外的女孩，刚想说什么，他的鼻子忽然一阵泛痒。他一时没忍住，抬手掩住口鼻，打了个喷嚏。
“抱歉。”瑞德的脸涨得通红，“我不是有意的。”
阿什莉·奥斯瓦德半点也没有她哥哥的热情，她嘟着嘴，看了瑞德一眼，竟理都没有理他，转头冲出了屋子，嗒嗒嗒地奔下了楼。
瑞德呆了呆，霎时间只觉得秋天提前降临了，不然他为何感觉如此萧瑟。
本以为能够收获一个像米莎一样的小天使，万万没有想到，阿什莉的长相是个小天使，但对他并不友善。
这让瑞德有些失落。
“嘿，阿什莉！”瑞德沮丧了，新晋的迷弟特莱沃不满了。他跟着冲下了楼，誓要让阿什莉跟瑞德表哥道歉。
“好了，斯潘。”加百列安慰他，“反正你也不怎么喜欢那个女孩子，不是吗。即使是亲戚，也未必要亲如一家。”
直接被加百列道破了心底最深的想法，瑞德摸了摸鼻子，小声地嘀咕道：“我不是……并不是因为他们私自进我卧室，好吧，并不完全是这个原因。”瑞德的神情有些困惑不安，“我看到阿什莉的时候，就是有点……不舒服，嗯，鼻子不舒服。”
加百列轻笑，没有告诉瑞德之所以在面对阿什莉·奥斯瓦德有些不舒服，是因为他感觉到了恶魔的气息。
长年累月地跟炽天使绑定在一起，尤其在最近一段时间里，加百列苏醒，荣光恢复，在某种程度上，他的荣光正在时时刻刻地浸染瑞德的灵魂与肉体。虽然浸染荣光的量不足以让现在的瑞德变成圣体，但变成恶魔敏感体质却不难。
闻到恶魔的味道不舒服，实属正常。每个天使都有一个恶魔“雷达”，隔了大老远都能够发现恶魔。而这个进入了他加百列领地的恶魔实在嚣张，在屋外的时候气味还很稀薄。但在屋子里，在瑞德家的房子里，那一身难闻的臭味简直要熏翻了屋顶。
加百列冷笑着掰了掰手指，说起来，他很久没有宰恶魔了。
卧室里，瑞德忽然打了个冷战。
他摸了摸脖子，方才他感觉到一阵冷风吹过。
瑞德看了一眼窗外，方才似乎没有刮风。
这个念头轻轻掠过心头，他也没有怎么在意，他关上了窗户。
他没有看到，窗外的树上，正站着五个孩子的鬼魂。他们的面部就如同皲裂的石膏，眼窝漆黑，浓重的恶意笼罩着他们。
他们深深地看着这栋三层独立小别墅，而后，不约而同地咧嘴大笑。
就在瑞德准备离开卧室的时候，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脸上红色蔓延。他用力地咬了一下嘴唇，小声地，似乎有些迟疑地问道：“加百列，你……你刚才叫我什么？”
好像是，斯潘？
“斯潘啊。”
以加百列现在的力量，即使不用瑞德的眼睛，他也能够看到外界的事物，还是360°无死角的那种。瑞德看不到那五个恶意满满的小鬼，但加百列却看得清清楚楚。
那五个小鬼身上萦绕着血气罪业，让加百列忍不住蹙眉。
如果他没有看错的话，那是——弑亲！
心里琢磨着怎么处理那个撞到他手上的恶魔，加百列一面分神地回答瑞德的问题，还不忘调笑道：“怎么，还是喜欢小斯潘这个称呼。”
瑞德轻咳一声，抬手揉了揉一下红彤彤的耳朵，小声地道：“……斯潘就很好。”
短暂地讨论了一下称呼的问题，瑞德红着耳朵，同手同脚地走出房间。还没有走到楼梯处，他就听到阿什莉·奥斯瓦德用着尖利的嗓音冲特蕾西小姨喊道：“我要爹地，要爹地！！”
特蕾西·奥斯瓦德试图向女儿解释什么，但女孩捂着耳朵根本不听，她猛地跳下沙发，向着大门处跑去，喊道：“要爹地，要是爹地不在，阿什莉也不要待在这里！”
“阿什莉！”
特蕾西·奥斯瓦德简直要被女儿这些话刺伤，她明明是为了儿女毅然跑了出来，但女儿却不愿跟她在一起，坚持要找爸爸。
阿什莉·奥斯瓦德不管不顾地拉开门，好巧不巧，门铃声响起。
阿什莉跟门外的人撞了个满怀。
“阿什莉！”
“爹地！”
门外站着一个有些落拓的中年男子，他正俯身将阿什莉抱在怀里。
特蕾西·奥斯瓦德冲出去一看，门外正是她的丈夫埃里森·奥斯瓦德。
那一刻，她的眼泪几乎落下来。
“特蕾西。”埃里森一手抱着女儿，一手拉住妻子的手，认真地说道：“我不写书了。”
特蕾西一愣，“你……说什么？”
“我不写书了，这是真心话。”埃里森看着妻子，这段时日的灵异事件一直让他不堪重负，而在妻子带着儿女离开后，他在阁楼上看见那五个孩童的鬼魂正在看着以他为主角的家庭电影，则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无法诉说他那时是多么得后悔——因为他想要重回巅峰的野望，他竟然陷家人于那般危险的境地。
那不是能用科学来解释的事情，一切在那栋房子里发生的事情都超出了他的认知范围。
邪神伯古，那个自巴比伦时代就存在，吸食孩童灵魂的恶魔，是真实存在的。
他试图将那些胶卷付之一炬，但那些易燃的胶卷根本无法被烧毁。橘红的火焰上，袅袅的黑烟如同嘲笑他的不自量力。
惊惧之下，他逃离了那栋房子，开车过来追妻子。
剩下的东西，可以让搬家公司来处理。
特蕾西不知丈夫为何坚定地改变了主意，但他的决定，无疑是她一直以来所期望的。她上前拥抱住自己的丈夫，泪盈于睫。
于是，这么一场家庭战争告一段落。埃里森拉着妻子向戴安娜道谢，感谢她收留了妻子和儿女。
戴安娜摆了摆手，坦白说，介入他人家庭战争，哪怕是自己亲妹妹一家，有时候也讨不到好。她并没有做什么，只安慰了特蕾西，并给了他们能够休憩的地方。
在他们准备告辞的时候，戴安娜拦住了他们。
这会儿天已经黑透了，半夜开几个小时的车实在不安全。再者，他们还没有吃晚饭，还不如吃过晚饭后留在这里住一夜。
瑞德家是独栋的三层小别墅，住两个人其实有些空旷。这会儿奥斯瓦德一家借住过夜，埃里森夫妇一间房，特莱沃和阿什莉各一间房，绰绰有余。
阿什莉·奥斯瓦德见到父亲之后，脸上顿时就多了笑影。
她先向瑞德道了歉，得到原谅后，她脸上的笑容甜美极了，几乎让瑞德忍不住想去摸鼻子——他的鼻子又开始不舒服了。他没有鼻炎的病史，但不排除他有过敏性鼻炎的可能。
而过敏源，就是阿什莉？
瑞德觉得，要是让人知道的话，即使是在他家里，他也可能挨揍。
瑞德有些困惑，医学史上，从来没有出现过人类成为过敏源的病例，除非是心理上的排斥。
而瑞德并不觉得，他会排斥一个小姑娘到这个地步。
他忍不住跟加百列说起这件事，换来的是加百列的轻笑安抚，虽然没有实质性的建议，却让瑞德微微放松下来。
或许，他就是有些紧张和亲人的相处？
瑞德家中，阿什莉就像是一只快乐的小鸟，咯咯地笑着，一会儿抱抱埃里森，一会儿蹭蹭特蕾西，还坚持要在厨房里帮忙，哪怕只是洗洗菜这样的工作。
加百列瞥了一眼炉灶上正在熬煮着的咖喱，神情冷峭。
*
夜深了。
客房中，穿着睡衣的阿什莉·奥斯瓦德坐起身，五个孩童的鬼影出现在她的身边。其中一个看起来最为年长的男孩递给她一个老式的摄像机，他恐怖地笑着，说道：“这一部，他一定会喜欢的。”
而阿什莉也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自语道:“放心吧，爹地，我一定会让你再次出名的。”
阿什莉去后屋的库房取出一把长柄斧。其他的鬼魂在她的拜托下，去将屋里的其他人绑到客厅中。
女孩蹦蹦跳跳地回到客厅中，却惊讶地发现，她的同伴并没有帮忙将其他人绑下来，反而都坐在客厅的地板上。他们的面前，老式的摄像机正在将影像投射在客厅的墙壁上。
明明是播放状态的片子，但投射出来的画面却是卡主的状态。而一直束缚这些孩童鬼魂，派他们过来引诱阿什莉的邪神伯古，就那么出现在画面中，却是动也不动。
“你们在等什么？”
阿什莉不解地看向同伴，却见那五个鬼魂慢慢地扭过头看向她，神情僵硬，不发一言。
只听到“啪”地一声，客厅的灯亮起。
阿什莉被灯光刺激一下，倏地闭上了眼睛。她的眼珠动了动，刚想要睁开的时候，却听到了斯潘塞·瑞德的声音在客厅中响起。
“不得不说，你们是一群粗鲁的，不请自来的客人。”
阿什莉睁开了眼睛，却看到客厅的高脚凳上，穿着深蓝色格子长袖睡衣的男孩坐在上面。他没有戴着白天的黑框眼镜，棕色的蓬松头发被捋到脑后，露出男孩一直以来藏在不修边幅的打扮下，其实异常清秀的脸蛋来。
此时的他，与下午阿什莉见过的人，简直派若两人。
“瑞、瑞德表哥？！”
阿什莉不敢置信地看向男孩，忍不住尖叫起来——她明明在咖喱里下了药，并亲眼看到所有人都吃了咖喱。他怎么可能还醒着！
等等！
斯潘塞·瑞德的眼睛，明明是棕色的，怎么这会儿变成了金色？
“嘘……”瑞德，其实是主控了身体的加百列竖起了一根食指凑在唇边，“女孩，要有礼貌，不要吵到斯潘。”
“你、你——！！”拿着斧子的女孩显然有些受惊过度，根本就不知道压低音量。
加百列当即眉头就是一皱，手一挥，阿什莉终于消声了。
她一声不吭地倒下，昏睡过去。
毫不怜惜地收回目光，加百列越过五个已经被他禁锢的鬼魂，看向卡带的画像，慢吞吞地道：“邪神，伯古？”
他的神情间带着讥诮，说到“神”这个字眼的时候格外意味深长。
真正经历过创世之初，没有谁比加百列更清楚，这个世界独一无二至高神祇是谁。除了无间深渊孕育出来的地狱以及黑暗滋生出来的恶魔以外，这世上的一切皆是出自父神之手。
除了他以外，没有哪个存在有资格能够自比为神。
便是曾在无数传说中吹嘘创世功绩的异教邪神，他们最初不过是上帝的造物。
有些是飞禽走兽鱼虫草木开启了灵智，日复一日被人类所敬仰，凭借着信仰之力成为连天使都怼不过的伪神。
而有的，譬如眼前这个邪神，则是上帝曾经舍弃的造物——
那一场意图湮灭世间生灵的大洪水，被上帝承认的，唯有诺亚一家，所以让他以歌斐木建造方舟，在那一场旷日持久的大洪水中存活下去。而其他的造物，则被上帝舍弃。
但那一场洪水，并未如愿收割了所有人的生命。一二漏网之鱼，满怀对上帝的憎恨，在人类再次繁衍开来之后，潜伏在人群之中，鼓吹异教的信仰，哄骗他们改变信仰，最终分裂了上帝的信徒。
亚当化身耶稣往大地走一遭，就是为了重塑人类的信仰。
至于效果……
加百列：呵呵，那会儿要是路西在，只要他出马，分分钟全人类成为上帝的狂信徒。
无论是路西菲尔还是路西法，加百列毫不怀疑他的洗脑能力。
再说撞到他手上的邪神。
一开始，加百列以为撞到他手里的是一只恶魔，没有想到的是，那竟然是一个邪神。还是一个弱小的，只能够存在于影像中，靠着孩童的灵魂苟延残喘的邪神。
哦，有些酷爱血祭的邪神和恶魔的味道同样臭不可闻，哪个天使会有闲心去分辨臭气中的细微不同？
尤其，这个邪神对比一下加百列曾经见过的邪神，不说实力，单是这长相就让人不敢恭维。
在天堂的十几万年，见惯了各款美色，加百列终于不可避免地成了一个外貌协会。
加百列摸了摸嘴唇，慢条斯理地道：“弱得只能够靠吸食幼童的灵魂力量存活，为了获取更多的力量便哄骗那些孩子弑亲，以此将他们父母兄弟的力量汲取到自己的灵魂中。啧啧，瞧瞧这只能够豢养个位数孩童的本事。我说，你未免也太弱了吧。”
说完，加百列随意一挥手。
只见到客厅摄像机投影的画面忽然出现了大片的雪花，一道黑影直接被无形的力量扯了出来。
围坐在摄像机旁的五个鬼魂顿时哆嗦了一下，畏惧着不敢看那道黑色的身影，哪怕那道黑影正被束缚在半空之中，动弹不得。
伯古狰狞的脸变得扭曲，黑暗的力量在客厅中涌动。然而，还没有什么建树，就被加百列抬手一道荣光压得死死的。
正如加百列所说，这个所谓的邪神，实在是弱得可以。
用加百列的话就是，哪怕他实力不复巅峰的三分之一，他一只手也能够对付他。
不过，再弱的邪神，也不是普通人能够对付的。要不是这一家来到了这里，这一家将无可避免地成为伯古的祭品。
“真是幸运的一家人。”
加百列嘀咕了一声。
他的手指倏地攥紧，无形的力量直接将邪神伯古绞成了碎片。
“至于你们……”加百列看着满眼惊恐畏惧的鬼魂，一拂手，五个鬼魂直接被扔出了房子。
他们面面相觑，以为那个可怕的存在放过了他们，却不想，下一刻，他们脚下的草坪忽然裂开一道裂缝。裂缝之中，岩浆流淌，鬼影憧憧，凄厉的鬼哭惨嚎声传来。他们还不待反应，无数鬼手伸出来，猛地抓住了他们的脚踝，而后，狠狠地拽了下去。
而后，裂缝弥合，草坪依旧，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加百列歪了歪头，低声自语道：“弑亲的罪孽，可不是那么好赎的。即使是孩子，也需要为他们的行为负责。”
解决了胆敢抢地盘的邪神后，加百列起身，开始清理战场。
一挥手，斧头送回屋后的仓库中，摄像机连同一箱子胶卷，就放到埃里森·奥斯瓦德的车里好了。毕竟是他惹回来的麻烦，没有本事还拉着全家冒险，要不是特蕾西·奥斯瓦德带着人来到斯潘的家里，不出三天，他们全家都得死光光，小女儿变成伯古的储备粮。
还有阿什莉·奥斯瓦德，不管这小姑娘初见时是不是因为伯古给的压力以至于她心情不稳，但她实在是太没有礼貌了。
加百列表示，他不喜欢这种幼崽。
看在斯潘的份上，他将阿什莉关于伯古鬼魂的记忆抹去，伯古施以的惑乱之力拔除，后遗症自然是存在的，但这不在加百列的负责范围内。
反正只是虚弱一阵子，养一养就能活蹦乱跳了。
分分钟搞定一切，加百列拍拍手，回到自己的卧室中。
房间里的其他人都吃了咖喱，这会儿睡得死死的。
加百列闭上了眼，不去想第二天一早埃里森·奥斯瓦德打开车门的时候会受到何等惊吓。
唔，等他一碰那些摄像机录像带，下一秒，那些东西直接化作齑粉时，就不知他会惊喜还是惊吓了。
反正与他无关。
加百列深藏功与名。
*
正如加百列预料，当清晨来临，奥斯瓦德一家向瑞德告别，人高马大的哈里森·奥斯瓦德打开车门，却见到那一箱子东西阴魂不散地出现在驾驶座上时——
那一声惨叫，震懵了在场的所有人。
哈里森惨白着脸，整个人就像是病入膏肓，吓得特蕾西忙扶住丈夫，想要将他往医院里头送。
咽了咽口水，哈里森刚想拒绝，他兜里的手机响了。
哈里森没有看来电人是谁，神思不属地接起了电话。
是副警长。
在哈里森开始追踪前任屋主灭门惨案时，作为他书迷的副警长就一直帮他在警署内部调查资料。
在他总结出了五宗灭门惨案的发生规律——每一个受害家庭都曾在上一个凶杀案发生的房子居住过，一旦他们搬家，就会发生灭门惨案——虽然不觉得凶手能够跨越百年的时间继续行凶，但这样的杀戮模式让副警长不寒而栗。
他本想要立刻告知给哈里森·奥斯瓦德，但他昨晚一直没有接他的电话。而今天一早见到警长的时候，他却听警长说，他们一家准备搬离那栋房子。
他总算是接了电话。
副警长不敢耽误，忙将自己的调查结果给哈里森说了一个遍。
哈里森·奥斯瓦德一阵眩晕，他差点没能站住，伸手就扶住了驾驶座的箱子。
这个箱子，仿佛在昭示着他们一家无法挣脱的厄运。
他的眼睛一阵发烫，心中的痛苦与焦灼几乎将他啃噬殆尽——就在这时，他的手上的支撑忽地一空，哈里森一个踉跄，一下子趴倒在驾驶座的椅子上，细碎的粉末直接糊了他一脸。
哈里森·奥斯瓦德目瞪口呆。
那一箱子的催命玩意儿，竟然眨眼间就变成了一堆碎渣。
“究竟是谁！”特蕾西·奥斯瓦德的脸涨得通红，愤怒至极，“究竟是谁在恶作剧？！”
显然，不知道丈夫那边已经涉及到了超自然力量，在特蕾西看来，装满什么东西的箱子忽然一起变成了粉末，一定是出自哪家恶作剧商店的整蛊物品。
看看这一座椅上的碎末吧，光是收拾就要花费不短的时间。
特蕾西怀疑了家里的三个孩子一瞬，但很快就推翻了自己的怀疑。
特莱沃和阿什莉不是没有分寸的孩子，不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尤其他们正在亲戚家里做客。而斯潘塞，哦，那个孩子在有着高智商的同时，是个羞涩内敛的好孩子，他这个人和恶作剧就是格格不入。
特蕾西猜不出干这事儿的人是谁，而哈里森只瞪大了眼睛，傻傻地看着那一座椅的碎渣。
伯古住在图像之中，他曾经试图烧毁所有的胶卷但那些胶卷就像是附着着邪恶的力量一样，根本无法用火来点燃。他只能够将它们丢弃在院子里，自己开车逃离那里。
但现在，箱子再一次出现在他的面前，还一瞬间碎成了渣……这是什么意思？
就在埃里森内心焦灼不堪，不知自己是在邪恶力量下捡回一条小命，还是他们一家的命运因他的缘故而陷入绝境之时，一个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
【如果我是你，我会在这个周末去教堂做礼拜，感谢上帝的庇佑。对了，本天使不喜欢基督，祷告的时候记得只提吾主上帝。】
埃里森霍地直起身体，他瞪大了眼睛，惊慌失措地左顾右看，想要找出声音的来源。
在场众人，都一脸担心地看着他。
“我……”埃里森不知道说什么，他忍不住小声地跟妻子说，“特蕾西，你听到了吗？那个声音！”
特蕾西都要急哭了，“埃里森，你别吓我，我什么都没有听到啊。”
埃里森的双眸先是一片呆滞，片刻后，陡然迸发出灼热的光芒来。他的手指紧紧攥紧，喃喃道：“一定是上帝，一定是上帝听到了我的祷告，所以，他派遣天使拯救了我的家庭。”
特蕾西：“埃里森！”
埃里森：“祢是天地万物的主宰，祢是独一无二的真神，祢是慈爱公义圣洁信实的真神，我们理应向祢敬拜向祢赞美！”
众人：“………………”
特蕾西：“埃里森！！”
瑞德：“…………我先去上学。”
今天星期二，是上学日。再耽搁下去，今天上学就要迟到了。
戴安娜·瑞德：“…………啊，路上小心。”
瑞德点头，背起书包快快地走了。
清晨并没有多少时间让瑞德伤风悲秋, 短暂的失落后，瑞德就急匆匆出门上学了。
校门口处，他遇到了嘉莉·怀特。
“瑞德！”嘉莉·怀特冲他挥手, 年轻的女孩扎着高马尾, 她的衣服依旧称不上好看，但容貌清秀的女孩眼眸明亮，笑容灿烂，一身洋溢的活力与靓丽便胜过各种化妆品堆砌出来的妩媚妖娆。
“怀特。”瑞德同样向女孩打了个招呼，笑容温和。
嘉莉·怀特微微一愣。
两天不变，瑞德似乎哪里变了。
嗯，个子没有长高，黑框眼镜依旧，但是, 他身上一贯带着的局促不安却不见了。
瑞德, 简直就像是电视剧里面的小绅士一样！
啊啊啊, 不愧是加百列殿下的代言人！
嘉莉·怀特的眼眸蓦地亮了起来，看向瑞德的目光如同熊熊的火焰, 灼灼然充满了狂热的敬意。
瑞德：“………………”
别、别这么看他, 他要慌了！
精神世界里, 看着瑞德坚持没三分钟的优雅在嘉莉·怀特狂热的注视下险些分崩离析，加百列忍不住笑了起来。
*
午休时, 瑞德来到了校图书馆中。
他准备查一下汉尼拔·莱克特的信息。
等待开机的几分钟里, 瑞德托着下颌, 有些忧郁地看了一眼窗外。
在经历了四年大学的旁听, 又有出众的学者博士特别辅导，如今的瑞德再回到高中的课堂上，不免就觉得有些不够味。
差距是鲜明而悬殊的。
但距离高中毕业，还有三个半月的时间。
将暂时不能接触更高水平教学的失落压在心底，瑞德决定放学后去买几本专业书籍来慰劳一下自己。他已经决定报考加州理工学院的数学系，耶鲁大学作为保底大学，但经过了四年的充实，瑞德觉得，他对报考加州理工还是有相当的把握的。
电脑开机，瑞德键入“汉尼拔·莱克特”的名字，回车。
下一秒，搜索出来满页的信息。没有重名，除了第一项是个人信息的介绍以外，下面的都是他参加会议，出席某些活动的新闻。
“哇哦。”瑞德惊叹了一声，点击开第一个项目。
看完后，心潮澎湃。
“汉尼拔真是太厉害了。”瑞德心生感慨，昨天他们还是一起购买入学用品的小伙伴，今天，他还在高中挣扎，而汉尼拔早已博士毕业，成为了知名的心理学专家，画家，艺术品鉴定大师等等等。
还有，汉尼拔他结婚了。
他的另一半叫做威尔·格雷厄姆，男性，FBI高级探员。
但这些不是重点，重点是！
他们两个的孩子，可能是领养，一男一女的双胞胎，今年二十岁了！
瑞德的面上一片空白，小伙伴的孩子都比自己大了四岁……
“不不不，我亲爱的斯潘塞。”加百列憋着笑说道，“是八岁。”
瑞德想要反驳，他可是在之前那个时代生活了四年的时间。原本的十二岁加上四岁，怎么不是十六岁！
“照照镜子。”加百列笑出声来，“镜子里的你就是一个十二岁的小男孩，这一点无从辩驳，哈哈哈。”
瑞德的肩膀耷拉下来，整个人就像是一只被雨淋透的茶杯犬。
而笑够了的加百列看到瑞德如此沮丧，立刻就将方才丢失的良心给扒拉回来，义正言辞地道：“我现在就带你去找汉尼拔，要是他的两个孩子不管你叫叔叔，我来收拾他们！”
“别……”瑞德扁着嘴，“我还是等几个月再见汉尼拔吧。”
最起码，让他拿到加州理工学院的录取通知书。
“换个角度来说。”加百列安慰瑞德，“比起已经奔六十的汉尼拔，你还青春靓丽着呢。”
瑞德嘴角抽搐，青春靓丽是能用来形容男孩子的吗？
只是，不这么想，还能怎么办。
瑞德忧郁望天，他现在就是比小伙伴小了四十多岁，就连小伙伴的儿女都比他大。
*
等到瑞德放学回家的时候，他发现家里来了客人。
精神世界里，正在浅眠的加百列倏地睁开了眼睛。
在米莎·莱克特终于结束了背后灵的生涯，离开人世的时候，她身体里面的占纳西斯残页十分顺利地飘到了加百列的心核中，与之前的残页合为一体。两者一拼接，正是半张占纳西斯书页。
加百列心核上的裂痕因此弥合了大半，荣光恢复了三成，差不多能够发挥他巅峰时期的三分之一实力，是四翼力天使的程度。
他感应到了恶魔的气息。
虽然微弱到了似有似无，但毋庸置疑，确实是恶魔的臭气。
走到家门前，瑞德打了个喷嚏。他揉了揉鼻子，喃喃道：“奇怪，什么味儿。”
然后他打开门，流泻出来的，却是女人哭泣的声音。
瑞德一个激灵，后颈的汗毛都要竖了起来——是戴安娜？！
不，不是戴安娜。
瑞德松了口气，他差点以为妈妈哭了。
他的母亲一天至少有一半的时间沉浸在自己世界里，但那个时间之外，却是一个十足优雅的女性。哪怕是他父亲离开的那一天，她也不曾失去自己的风度。
他歪了歪头，并不困难地辨别出了哭声的主人。
特蕾西·奥斯瓦德，他母亲的亲妹妹，出嫁前，她们的姓氏是格兰特。
而这个小姨的相关信息立刻浮现在瑞德的脑海中。
比戴安娜小了五岁，已婚十五年，丈夫是埃里森·奥斯瓦德，知名犯罪小说家，出版了两本畅销小说，但因为第二本小说《丹佛寒冷的早晨》中错误的推论导致凶手逍遥法外，间接害死了更多的人，这使得他的名誉饱受诟病。
瑞德并不喜欢他的小说，因为酷爱考据的他总是能够找出很多bug。他还是比较喜欢《福尔摩斯探案集》，那才是经得起推敲的经典之作。
他瞅了一眼玄关鞋架上摆着的两双小尺码的鞋子，嗯，特蕾西小姨育有一子一女，姓名不详。
客厅中，陷入了半崩溃情绪的女人根本没有注意到开门的声音，她伏在戴安娜·瑞德的怀里，哭着说道：“他怎么能，埃里森怎么可以这样对我们！多次搬家，所有的一切都需要适应，我知道他是为了创作的灵感，我和孩子们都愿意为他忍耐。可是，可是他怎么能——！！”
“之前还只是跟凶案现场隔了几户人家，这一次，他竟然买下了凶宅！！”
特蕾西·奥斯瓦德抬起头，她的脸色惨白，眼睛红肿，平日里优雅得体的女人此刻变得近乎歇斯底里，嘶声喊道：“我们家的后院，我们家的后院，吊死了四个人啊，他怎么能这么做！！”
迄今为止，那户人家的小女儿还处于失踪状态，谋害这个家庭的凶手还没有被缉拿归案。那个地方，被那个镇子的所有人避之不及，但他却拼着赤字也要将它买下。
他根本不在意他们，不在意这个家庭！
他所在意的，只有他能不能在那个鬼地方写出一本畅销书，挽回他的名誉，获得大量的金钱。
她深爱着自己的丈夫，因为他最近一段时间里坐立不安的表现，她尽可能抚慰他，从不给他任何压力。
可他呢？
他做了什么？
她只看到一个为了创造灵感越发疯狂的男人！
在发现那个宅子就是凶案发生的地点，她害怕极了——她畏惧这个地方，本能地畏惧。可当她质问她的丈夫时，埃里森非但没有丝毫的负罪感，反而振振有词地说要靠着这一部小说翻身，让她不要无理取闹。
深爱与体谅，合理的质问却换来一句无理取闹。
埃里森的表现，彻底点燃了特蕾西的怒火。
他们大吵了一架，愤怒的特蕾西·奥斯瓦德不顾丈夫的阻拦，驱车六个小时带着儿女就来到了姐姐戴安娜·瑞德的家里。
她的父母早逝，唯有姐弟三人相依为命。比起关系淡漠的弟弟，她一向与姐姐戴安娜要好。
“嘘……嘘……”戴安娜·瑞德环抱着妹妹，轻声安抚道，“冷静下来，蕾西，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斯潘塞·瑞德默默地贴墙站，他看着声嘶力竭近乎崩溃的女人，咽了咽口水，深深觉得，那不是他能够参与的战场。
他默默地缩小着自己的存在感。
等到特蕾西·奥斯瓦德终于平复了自己的心情，能够勉强不再哭泣的时候，瑞德已经装了半个小时的壁花了。
瑞德：真能哭啊。说起来，眼泪是泪腺分泌出来的弱酸性透明液体，含水量高达98.2%，只含有少量的无机盐、蛋白质、溶菌酶等等物质。她哭了至少半个小时，此期间一直没有喝水，她这会儿，不觉得渴吗？
瑞德非常不合时宜地冒出了这样一个念头。
终于平静下来的特蕾西·奥斯瓦德捂着脸，沙哑着嗓子道：“真是太失礼了。”
“没关系。”戴安娜·瑞德安慰她，“我是你的姐姐，保护你是我的责任。”
特蕾西·奥斯瓦德抽了抽鼻子，她又想哭了。
好在，她看到了自己的外甥，又想到被她暂时安置在客房中的儿女，现在是晚上六点，她再哭下去，这些孩子就要饿肚子了。
特蕾西·奥斯瓦德亲了亲瑞德的脸蛋，叫他“斯潘塞”。
瑞德的脊背一僵，他忽然感觉到有些冷。
在戴安娜的吩咐下，瑞德上楼去叫他的表弟表妹下楼。
客房里没有人，而属于他的卧室门开着。
瑞德抿了一下嘴角，他就像是被侵占了领地的小动物一样，有些想要炸毛，但是，毕竟是血脉相连的亲人，他又不好表现得太过。
瑞德神情僵硬地推开了自己的卧室门。
他的卧室里多出来两个孩子。
特蕾西小姨的长子特莱沃和小女儿阿什莉，十岁和七岁，方才特蕾西小姨介绍过的。
特莱沃·奥斯瓦德留着小女孩似的长头发，他正扒在瑞德屋里的书架上，目瞪口呆地看着满书架的书籍，“哇哦”、“哇哦”地叫个不停。作为一个还算聪明的男孩，他能够分辨出其中哪本是德语哪本是法语已经很难得，他不敢想象，只比他大了两岁的表哥，平日里就以阅读这些大部头为乐。
简直不可思议！
所以，当瑞德推开门的时候，特雷沃·奥斯瓦德直接冲到了瑞德的面前，眼睛锃亮地看着瑞德，大声道：“瑞德表哥，那些——”他胡乱地指着书架，“那些书，你都读过吗？”
瑞德顺着他的手指看了书架，很是平常地点了一下头，“是的，除了书桌上的那本《Essais de Michel de Montaigne》……呃，《蒙田随笔集》，我还没来得及看。”
“哇哦哇哦！”男孩瞪圆了眼睛，在屋里直蹦跶，“这么多的书竟然都看过，你不是正在上十二年级吗，为什么会有时间看这些书？”
他好奇死了。
瑞德默默地扶了一下眼镜，拜之前的磨炼所赐，在面对这扑面而来的惊讶崇拜还有那么一点点质疑，他还能镇定自若地张口就道：“因为我每分钟能够阅读两万字，有着过目不忘地记忆力，呃，我的智商有187，我——好吧，我是天才。”
听着精神世界里传来的笑声，瑞德有些僵硬地闭上了嘴。
特莱沃·奥斯瓦德看着瑞德的目光，有如看着史前巨兽。
收获了一个叫嚷着“哇哦”、“好酷”的小表弟后，瑞德看向托着腮看着窗外的女孩子。
阿什莉·奥斯瓦德，七岁，他的小表妹。
瑞德想到了米莎·莱克特，不禁由衷地希望这个小表妹也是如米莎一样的小天使。
他走到窗前，看向嘟着嘴看向窗外的女孩，刚想说什么，他的鼻子忽然一阵泛痒。他一时没忍住，抬手掩住口鼻，打了个喷嚏。
“抱歉。”瑞德的脸涨得通红，“我不是有意的。”
阿什莉·奥斯瓦德半点也没有她哥哥的热情，她嘟着嘴，看了瑞德一眼，竟理都没有理他，转头冲出了屋子，嗒嗒嗒地奔下了楼。
瑞德呆了呆，霎时间只觉得秋天提前降临了，不然他为何感觉如此萧瑟。
本以为能够收获一个像米莎一样的小天使，万万没有想到，阿什莉的长相是个小天使，但对他并不友善。
这让瑞德有些失落。
“嘿，阿什莉！”瑞德沮丧了，新晋的迷弟特莱沃不满了。他跟着冲下了楼，誓要让阿什莉跟瑞德表哥道歉。
“好了，斯潘。”加百列安慰他，“反正你也不怎么喜欢那个女孩子，不是吗。即使是亲戚，也未必要亲如一家。”
直接被加百列道破了心底最深的想法，瑞德摸了摸鼻子，小声地嘀咕道：“我不是……并不是因为他们私自进我卧室，好吧，并不完全是这个原因。”瑞德的神情有些困惑不安，“我看到阿什莉的时候，就是有点……不舒服，嗯，鼻子不舒服。”
加百列轻笑，没有告诉瑞德之所以在面对阿什莉·奥斯瓦德有些不舒服，是因为他感觉到了恶魔的气息。
长年累月地跟炽天使绑定在一起，尤其在最近一段时间里，加百列苏醒，荣光恢复，在某种程度上，他的荣光正在时时刻刻地浸染瑞德的灵魂与肉体。虽然浸染荣光的量不足以让现在的瑞德变成圣体，但变成恶魔敏感体质却不难。
闻到恶魔的味道不舒服，实属正常。每个天使都有一个恶魔“雷达”，隔了大老远都能够发现恶魔。而这个进入了他加百列领地的恶魔实在嚣张，在屋外的时候气味还很稀薄。但在屋子里，在瑞德家的房子里，那一身难闻的臭味简直要熏翻了屋顶。
加百列冷笑着掰了掰手指，说起来，他很久没有宰恶魔了。
卧室里，瑞德忽然打了个冷战。
他摸了摸脖子，方才他感觉到一阵冷风吹过。
瑞德看了一眼窗外，方才似乎没有刮风。
这个念头轻轻掠过心头，他也没有怎么在意，他关上了窗户。
他没有看到，窗外的树上，正站着五个孩子的鬼魂。他们的面部就如同皲裂的石膏，眼窝漆黑，浓重的恶意笼罩着他们。
他们深深地看着这栋三层独立小别墅，而后，不约而同地咧嘴大笑。
就在瑞德准备离开卧室的时候，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脸上红色蔓延。他用力地咬了一下嘴唇，小声地，似乎有些迟疑地问道：“加百列，你……你刚才叫我什么？”
好像是，斯潘？
“斯潘啊。”
以加百列现在的力量，即使不用瑞德的眼睛，他也能够看到外界的事物，还是360°无死角的那种。瑞德看不到那五个恶意满满的小鬼，但加百列却看得清清楚楚。
那五个小鬼身上萦绕着血气罪业，让加百列忍不住蹙眉。
如果他没有看错的话，那是——弑亲！
心里琢磨着怎么处理那个撞到他手上的恶魔，加百列一面分神地回答瑞德的问题，还不忘调笑道：“怎么，还是喜欢小斯潘这个称呼。”
瑞德轻咳一声，抬手揉了揉一下红彤彤的耳朵，小声地道：“……斯潘就很好。”
短暂地讨论了一下称呼的问题，瑞德红着耳朵，同手同脚地走出房间。还没有走到楼梯处，他就听到阿什莉·奥斯瓦德用着尖利的嗓音冲特蕾西小姨喊道：“我要爹地，要爹地！！”
特蕾西·奥斯瓦德试图向女儿解释什么，但女孩捂着耳朵根本不听，她猛地跳下沙发，向着大门处跑去，喊道：“要爹地，要是爹地不在，阿什莉也不要待在这里！”
“阿什莉！”
特蕾西·奥斯瓦德简直要被女儿这些话刺伤，她明明是为了儿女毅然跑了出来，但女儿却不愿跟她在一起，坚持要找爸爸。
阿什莉·奥斯瓦德不管不顾地拉开门，好巧不巧，门铃声响起。
阿什莉跟门外的人撞了个满怀。
“阿什莉！”
“爹地！”
门外站着一个有些落拓的中年男子，他正俯身将阿什莉抱在怀里。
特蕾西·奥斯瓦德冲出去一看，门外正是她的丈夫埃里森·奥斯瓦德。
那一刻，她的眼泪几乎落下来。
“特蕾西。”埃里森一手抱着女儿，一手拉住妻子的手，认真地说道：“我不写书了。”
特蕾西一愣，“你……说什么？”
“我不写书了，这是真心话。”埃里森看着妻子，这段时日的灵异事件一直让他不堪重负，而在妻子带着儿女离开后，他在阁楼上看见那五个孩童的鬼魂正在看着以他为主角的家庭电影，则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无法诉说他那时是多么得后悔——因为他想要重回巅峰的野望，他竟然陷家人于那般危险的境地。
那不是能用科学来解释的事情，一切在那栋房子里发生的事情都超出了他的认知范围。
邪神伯古，那个自巴比伦时代就存在，吸食孩童灵魂的恶魔，是真实存在的。
他试图将那些胶卷付之一炬，但那些易燃的胶卷根本无法被烧毁。橘红的火焰上，袅袅的黑烟如同嘲笑他的不自量力。
惊惧之下，他逃离了那栋房子，开车过来追妻子。
剩下的东西，可以让搬家公司来处理。
特蕾西不知丈夫为何坚定地改变了主意，但他的决定，无疑是她一直以来所期望的。她上前拥抱住自己的丈夫，泪盈于睫。
于是，这么一场家庭战争告一段落。埃里森拉着妻子向戴安娜道谢，感谢她收留了妻子和儿女。
戴安娜摆了摆手，坦白说，介入他人家庭战争，哪怕是自己亲妹妹一家，有时候也讨不到好。她并没有做什么，只安慰了特蕾西，并给了他们能够休憩的地方。
在他们准备告辞的时候，戴安娜拦住了他们。
这会儿天已经黑透了，半夜开几个小时的车实在不安全。再者，他们还没有吃晚饭，还不如吃过晚饭后留在这里住一夜。
瑞德家是独栋的三层小别墅，住两个人其实有些空旷。这会儿奥斯瓦德一家借住过夜，埃里森夫妇一间房，特莱沃和阿什莉各一间房，绰绰有余。
阿什莉·奥斯瓦德见到父亲之后，脸上顿时就多了笑影。
她先向瑞德道了歉，得到原谅后，她脸上的笑容甜美极了，几乎让瑞德忍不住想去摸鼻子——他的鼻子又开始不舒服了。他没有鼻炎的病史，但不排除他有过敏性鼻炎的可能。
而过敏源，就是阿什莉？
瑞德觉得，要是让人知道的话，即使是在他家里，他也可能挨揍。
瑞德有些困惑，医学史上，从来没有出现过人类成为过敏源的病例，除非是心理上的排斥。
而瑞德并不觉得，他会排斥一个小姑娘到这个地步。
他忍不住跟加百列说起这件事，换来的是加百列的轻笑安抚，虽然没有实质性的建议，却让瑞德微微放松下来。
或许，他就是有些紧张和亲人的相处？
瑞德家中，阿什莉就像是一只快乐的小鸟，咯咯地笑着，一会儿抱抱埃里森，一会儿蹭蹭特蕾西，还坚持要在厨房里帮忙，哪怕只是洗洗菜这样的工作。
加百列瞥了一眼炉灶上正在熬煮着的咖喱，神情冷峭。
*
夜深了。
客房中，穿着睡衣的阿什莉·奥斯瓦德坐起身，五个孩童的鬼影出现在她的身边。其中一个看起来最为年长的男孩递给她一个老式的摄像机，他恐怖地笑着，说道：“这一部，他一定会喜欢的。”
而阿什莉也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自语道:“放心吧，爹地，我一定会让你再次出名的。”
阿什莉去后屋的库房取出一把长柄斧。其他的鬼魂在她的拜托下，去将屋里的其他人绑到客厅中。
女孩蹦蹦跳跳地回到客厅中，却惊讶地发现，她的同伴并没有帮忙将其他人绑下来，反而都坐在客厅的地板上。他们的面前，老式的摄像机正在将影像投射在客厅的墙壁上。
明明是播放状态的片子，但投射出来的画面却是卡主的状态。而一直束缚这些孩童鬼魂，派他们过来引诱阿什莉的邪神伯古，就那么出现在画面中，却是动也不动。
“你们在等什么？”
阿什莉不解地看向同伴，却见那五个鬼魂慢慢地扭过头看向她，神情僵硬，不发一言。
只听到“啪”地一声，客厅的灯亮起。
阿什莉被灯光刺激一下，倏地闭上了眼睛。她的眼珠动了动，刚想要睁开的时候，却听到了斯潘塞·瑞德的声音在客厅中响起。
“不得不说，你们是一群粗鲁的，不请自来的客人。”
阿什莉睁开了眼睛，却看到客厅的高脚凳上，穿着深蓝色格子长袖睡衣的男孩坐在上面。他没有戴着白天的黑框眼镜，棕色的蓬松头发被捋到脑后，露出男孩一直以来藏在不修边幅的打扮下，其实异常清秀的脸蛋来。
此时的他，与下午阿什莉见过的人，简直派若两人。
“瑞、瑞德表哥？！”
阿什莉不敢置信地看向男孩，忍不住尖叫起来——她明明在咖喱里下了药，并亲眼看到所有人都吃了咖喱。他怎么可能还醒着！
等等！
斯潘塞·瑞德的眼睛，明明是棕色的，怎么这会儿变成了金色？
“嘘……”瑞德，其实是主控了身体的加百列竖起了一根食指凑在唇边，“女孩，要有礼貌，不要吵到斯潘。”
“你、你——！！”拿着斧子的女孩显然有些受惊过度，根本就不知道压低音量。
加百列当即眉头就是一皱，手一挥，阿什莉终于消声了。
她一声不吭地倒下，昏睡过去。
毫不怜惜地收回目光，加百列越过五个已经被他禁锢的鬼魂，看向卡带的画像，慢吞吞地道：“邪神，伯古？”
他的神情间带着讥诮，说到“神”这个字眼的时候格外意味深长。
真正经历过创世之初，没有谁比加百列更清楚，这个世界独一无二至高神祇是谁。除了无间深渊孕育出来的地狱以及黑暗滋生出来的恶魔以外，这世上的一切皆是出自父神之手。
除了他以外，没有哪个存在有资格能够自比为神。
便是曾在无数传说中吹嘘创世功绩的异教邪神，他们最初不过是上帝的造物。
有些是飞禽走兽鱼虫草木开启了灵智，日复一日被人类所敬仰，凭借着信仰之力成为连天使都怼不过的伪神。
而有的，譬如眼前这个邪神，则是上帝曾经舍弃的造物——
那一场意图湮灭世间生灵的大洪水，被上帝承认的，唯有诺亚一家，所以让他以歌斐木建造方舟，在那一场旷日持久的大洪水中存活下去。而其他的造物，则被上帝舍弃。
但那一场洪水，并未如愿收割了所有人的生命。一二漏网之鱼，满怀对上帝的憎恨，在人类再次繁衍开来之后，潜伏在人群之中，鼓吹异教的信仰，哄骗他们改变信仰，最终分裂了上帝的信徒。
亚当化身耶稣往大地走一遭，就是为了重塑人类的信仰。
至于效果……
加百列：呵呵，那会儿要是路西在，只要他出马，分分钟全人类成为上帝的狂信徒。
无论是路西菲尔还是路西法，加百列毫不怀疑他的洗脑能力。
再说撞到他手上的邪神。
一开始，加百列以为撞到他手里的是一只恶魔，没有想到的是，那竟然是一个邪神。还是一个弱小的，只能够存在于影像中，靠着孩童的灵魂苟延残喘的邪神。
哦，有些酷爱血祭的邪神和恶魔的味道同样臭不可闻，哪个天使会有闲心去分辨臭气中的细微不同？
尤其，这个邪神对比一下加百列曾经见过的邪神，不说实力，单是这长相就让人不敢恭维。
在天堂的十几万年，见惯了各款美色，加百列终于不可避免地成了一个外貌协会。
加百列摸了摸嘴唇，慢条斯理地道：“弱得只能够靠吸食幼童的灵魂力量存活，为了获取更多的力量便哄骗那些孩子弑亲，以此将他们父母兄弟的力量汲取到自己的灵魂中。啧啧，瞧瞧这只能够豢养个位数孩童的本事。我说，你未免也太弱了吧。”
说完，加百列随意一挥手。
只见到客厅摄像机投影的画面忽然出现了大片的雪花，一道黑影直接被无形的力量扯了出来。
围坐在摄像机旁的五个鬼魂顿时哆嗦了一下，畏惧着不敢看那道黑色的身影，哪怕那道黑影正被束缚在半空之中，动弹不得。
伯古狰狞的脸变得扭曲，黑暗的力量在客厅中涌动。然而，还没有什么建树，就被加百列抬手一道荣光压得死死的。
正如加百列所说，这个所谓的邪神，实在是弱得可以。
用加百列的话就是，哪怕他实力不复巅峰的三分之一，他一只手也能够对付他。
不过，再弱的邪神，也不是普通人能够对付的。要不是这一家来到了这里，这一家将无可避免地成为伯古的祭品。
“真是幸运的一家人。”
加百列嘀咕了一声。
他的手指倏地攥紧，无形的力量直接将邪神伯古绞成了碎片。
“至于你们……”加百列看着满眼惊恐畏惧的鬼魂，一拂手，五个鬼魂直接被扔出了房子。
他们面面相觑，以为那个可怕的存在放过了他们，却不想，下一刻，他们脚下的草坪忽然裂开一道裂缝。裂缝之中，岩浆流淌，鬼影憧憧，凄厉的鬼哭惨嚎声传来。他们还不待反应，无数鬼手伸出来，猛地抓住了他们的脚踝，而后，狠狠地拽了下去。
而后，裂缝弥合，草坪依旧，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加百列歪了歪头，低声自语道：“弑亲的罪孽，可不是那么好赎的。即使是孩子，也需要为他们的行为负责。”
解决了胆敢抢地盘的邪神后，加百列起身，开始清理战场。
一挥手，斧头送回屋后的仓库中，摄像机连同一箱子胶卷，就放到埃里森·奥斯瓦德的车里好了。毕竟是他惹回来的麻烦，没有本事还拉着全家冒险，要不是特蕾西·奥斯瓦德带着人来到斯潘的家里，不出三天，他们全家都得死光光，小女儿变成伯古的储备粮。
还有阿什莉·奥斯瓦德，不管这小姑娘初见时是不是因为伯古给的压力以至于她心情不稳，但她实在是太没有礼貌了。
加百列表示，他不喜欢这种幼崽。
看在斯潘的份上，他将阿什莉关于伯古鬼魂的记忆抹去，伯古施以的惑乱之力拔除，后遗症自然是存在的，但这不在加百列的负责范围内。
反正只是虚弱一阵子，养一养就能活蹦乱跳了。
分分钟搞定一切，加百列拍拍手，回到自己的卧室中。
房间里的其他人都吃了咖喱，这会儿睡得死死的。
加百列闭上了眼，不去想第二天一早埃里森·奥斯瓦德打开车门的时候会受到何等惊吓。
唔，等他一碰那些摄像机录像带，下一秒，那些东西直接化作齑粉时，就不知他会惊喜还是惊吓了。
反正与他无关。
加百列深藏功与名。
*
正如加百列预料，当清晨来临，奥斯瓦德一家向瑞德告别，人高马大的哈里森·奥斯瓦德打开车门，却见到那一箱子东西阴魂不散地出现在驾驶座上时——
那一声惨叫，震懵了在场的所有人。
哈里森惨白着脸，整个人就像是病入膏肓，吓得特蕾西忙扶住丈夫，想要将他往医院里头送。
咽了咽口水，哈里森刚想拒绝，他兜里的手机响了。
哈里森没有看来电人是谁，神思不属地接起了电话。
是副警长。
在哈里森开始追踪前任屋主灭门惨案时，作为他书迷的副警长就一直帮他在警署内部调查资料。
在他总结出了五宗灭门惨案的发生规律——每一个受害家庭都曾在上一个凶杀案发生的房子居住过，一旦他们搬家，就会发生灭门惨案——虽然不觉得凶手能够跨越百年的时间继续行凶，但这样的杀戮模式让副警长不寒而栗。
他本想要立刻告知给哈里森·奥斯瓦德，但他昨晚一直没有接他的电话。而今天一早见到警长的时候，他却听警长说，他们一家准备搬离那栋房子。
他总算是接了电话。
副警长不敢耽误，忙将自己的调查结果给哈里森说了一个遍。
哈里森·奥斯瓦德一阵眩晕，他差点没能站住，伸手就扶住了驾驶座的箱子。
这个箱子，仿佛在昭示着他们一家无法挣脱的厄运。
他的眼睛一阵发烫，心中的痛苦与焦灼几乎将他啃噬殆尽——就在这时，他的手上的支撑忽地一空，哈里森一个踉跄，一下子趴倒在驾驶座的椅子上，细碎的粉末直接糊了他一脸。
哈里森·奥斯瓦德目瞪口呆。
那一箱子的催命玩意儿，竟然眨眼间就变成了一堆碎渣。
“究竟是谁！”特蕾西·奥斯瓦德的脸涨得通红，愤怒至极，“究竟是谁在恶作剧？！”
显然，不知道丈夫那边已经涉及到了超自然力量，在特蕾西看来，装满什么东西的箱子忽然一起变成了粉末，一定是出自哪家恶作剧商店的整蛊物品。
看看这一座椅上的碎末吧，光是收拾就要花费不短的时间。
特蕾西怀疑了家里的三个孩子一瞬，但很快就推翻了自己的怀疑。
特莱沃和阿什莉不是没有分寸的孩子，不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尤其他们正在亲戚家里做客。而斯潘塞，哦，那个孩子在有着高智商的同时，是个羞涩内敛的好孩子，他这个人和恶作剧就是格格不入。
特蕾西猜不出干这事儿的人是谁，而哈里森只瞪大了眼睛，傻傻地看着那一座椅的碎渣。
伯古住在图像之中，他曾经试图烧毁所有的胶卷但那些胶卷就像是附着着邪恶的力量一样，根本无法用火来点燃。他只能够将它们丢弃在院子里，自己开车逃离那里。
但现在，箱子再一次出现在他的面前，还一瞬间碎成了渣……这是什么意思？
就在埃里森内心焦灼不堪，不知自己是在邪恶力量下捡回一条小命，还是他们一家的命运因他的缘故而陷入绝境之时，一个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
【如果我是你，我会在这个周末去教堂做礼拜，感谢上帝的庇佑。对了，本天使不喜欢基督，祷告的时候记得只提吾主上帝。】
埃里森霍地直起身体，他瞪大了眼睛，惊慌失措地左顾右看，想要找出声音的来源。
在场众人，都一脸担心地看着他。
“我……”埃里森不知道说什么，他忍不住小声地跟妻子说，“特蕾西，你听到了吗？那个声音！”
特蕾西都要急哭了，“埃里森，你别吓我，我什么都没有听到啊。”
埃里森的双眸先是一片呆滞，片刻后，陡然迸发出灼热的光芒来。他的手指紧紧攥紧，喃喃道：“一定是上帝，一定是上帝听到了我的祷告，所以，他派遣天使拯救了我的家庭。”
特蕾西：“埃里森！”
埃里森：“祢是天地万物的主宰，祢是独一无二的真神，祢是慈爱公义圣洁信实的真神，我们理应向祢敬拜向祢赞美！”
众人：“………………”
特蕾西：“埃里森！！”
瑞德：“…………我先去上学。”
今天星期二，是上学日。再耽搁下去，今天上学就要迟到了。
戴安娜·瑞德：“…………啊，路上小心。”
瑞德点头，背起书包快快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