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小说网 > 重返狼群二 > 34我们来得太晚太晚了

34我们来得太晚太晚了

推荐阅读: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最强战神龙王殿重生之都市仙尊财运天降花娇好想住你隔壁特种奶爸俏老婆妖夏

25小说网 www.225txt.com,最快更新重返狼群二最新章节!

    “丹增走后,狼群会主动接近你们!”自从这点被老狼料中以后,我们更加重视老狼的建议—他让我们变找为等,守屋待狼。他认为我们从前总是主动外出去找狼,说不定反而错过了格林回家找我们。狼找人比人找狼容易多了,他笃信格林闻到我们的味道会自己找回家来。

    12月3日,我果然在家附近发现了一匹狼,亦风立刻用长焦锁定。

    从身形上远远看去,她是一匹母狼。母狼在小屋西北面山坡下的荒草地里倒腾,对着草丛里一只猎物又拱又舔。那猎物在低洼地只露出一点点象牙白的毛皮在风中飘摇,从毛色看像是一只死羊。奇怪,方圆几十里没有羊群,狼是从哪儿抓来的羊?

    我挪动望远镜了一圈,没发现别的狼。既然不是格林,我们也就安静地观察,不打扰母狼进食。

    快到中午了,母狼还在那儿,直着脖子望小屋。几只兀鹫停在一边等着了,乌鸦们更是凑近猎物前后扑棱,只要母狼稍一分神,乌鸦就趁机跳到她的猎物上偷啄两口。火冒三丈的母狼把乌鸦们追撵得四处飞逃,轰出几十米还不解气,仿佛跟这些鸟有深仇大恨似的。而那猎物却貌似依旧完整,母狼脸颊和脖子上也没有进食时应该蹭上的血红色。

    她没吃?这就很反常了。狼捕猎吃食都是速战速决,没有道理在这么靠近人的地方从上午护食到下午,既不叼走又不吃,这不是狼的做法。肯定有问题!

    我和亦风商量了一下,决定靠近去看看。亦风在小屋给我放哨,我裹紧藏袍防寒,把手机、望远镜和对讲机揣在袍怀里,轻装徒步走下山去。

    刚下山坡,那匹母狼就注意到我了,她果断放弃了猎物,掉头就走。乌鸦们见母狼一走,一窝蜂地飞向猎物猛啄一气,秃鹫也迈着鹰步凑了上去。母狼暴跳龇牙,又冲回去赶鸟,并索性在猎物原地候着不走了。

    这就更让我意外了,大白天的,狼发现有人靠近都不撤退,还死守着那只猎物,什么东西那么宝贝?

    狼护食生猛,我不敢靠太近,走到距狼百米之外便停下用望远镜观察。猎物的位置太低,还是看不分明,但这母狼却被我认清楚了—她是后山那窝小狼的辣妈。我后悔下山了,这辣妈是我接触过的最具攻击性的狼,当初我摸进狼窝偷拍小狼的时候,这狠主恨不得弄死我。吓得我一路滚下山去,脑袋都摔成紫茄子了,多亏有小狼们拦着,辣妈才没追来。可是一想起她凶神恶煞的样子,我就犯怵。这会儿她电焊似的目光把我每根神经都焊紧了。安全第一,我得撤了。

    我刚走了没多远,就听身后有脚步声,我吓得抱头转身。果然是辣妈追来了,可是……她居然冲我摇尾巴。我没看错吧,这是我认识的辣妈吗?辣妈回头瞅瞅她身后的猎物,边摇尾巴边撤退。

    “呼叫微漪,狼走远了,狼走远了。”亦风在小屋山坡上看得分明。

    走了?居然把她死守的猎物让给我了吗?

    看看!

    我跳过沼泽里一个个冻胀丘,定睛一看,顿时打了个寒战。一匹死狼!

    再一看死狼的模样,更如一记闷雷炸穿了天灵盖—我的天啊!是飞毛腿!

    飞毛腿是后山四小狼中唯一的一只小母狼,她才七个月大。她右侧身体向上倒在草垛子里,肚子鼓胀得特别大,我们在山上望见的象牙色毛皮正是狼肚白。飞毛腿的右眼被乌鸦啄烂了,血淋淋的眼睛让狼脸看起来更加悲凉。致命伤是肚子上的一个窟窿,鸡蛋大小的一段肠子从窟窿里鼓了出来,这是个恶化的旧伤,伤口周围的脓血里裹着马勃残粉,脓臭味和药味直往鼻子里钻。她身上的皮毛被母狼舔理整洁,她的妈妈在送她最后一程,她要她干干净净地来,干干净净地走。

    “看见了吗?是什么猎物?”

    “死狼,是死狼!”我欲哭无泪,“飞毛腿死了……怎么会这样?前些日子还好好的……”抚着小狼的尸体,脑中的许多零碎事件串联起来:十一月初,狼群打围丹增牦牛的时候,飞毛腿耐不住饿,冒冒失失地去单挑牦牛,结果我们眼看着她被牦牛顶到空中摔下来。后来我们观察飞毛腿走路吃肉都没问题,以为她没事儿,结果她还是被挑破了肚皮!从那次围猎到现在倒毙,她已经坚持了二十多天,恐怕也只有狼才坚持得了这么久。我们前些天夜里看见两大两小四匹狼到小屋附近,肯定就是带着飞毛腿寻找马勃疗伤的!

    亦风急匆匆地往我这边赶。那匹母狼—飞毛腿的妈妈停留在对面山腰处,坐在坡上望我们,不叫也不闹,却久久没有离开的意思。不是所有的疼痛都可以呐喊,她身为母亲更加无法承受女儿的离去。也许在她的眼里,飞毛腿依然是个依靠她、难受时只会喊妈妈的小生命。

    我伤心地抱起了小狼。从前我总是远远看着飞毛腿淘气成长,没想到今天第一次抱她,她已变成一具冷冷的尸体……等等!……飞毛腿的胳肢窝还是暖的!再摸她的脖子根儿,有脉膊!我燃起一线希望,忙冲亦风喊:“她还没死!你快回去把我的急救箱拿来,还有针线、肥皂,再弄一壶热盐水,快去!”

    不多久,亦风挎着急救箱飞跑回来,他一脸汗水,生怕晚了一分钟。我先就着温水把手冲洗干净,消毒。亦风打开急救箱,我用剪刀剪掉飞毛腿伤口周围的狼毛,去腐消毒,再用温盐水泡软肠子,塞回狼肚子里,缝合肚皮。

    亦风一直摸着飞毛腿的心跳,生怕它就此骤停。

    我每缝一针都会问亦风:“她有反应没?有反应没?”

    我多希望她在手术的疼痛中能本能地抽搐一下,或是痛哼一声,至少会让我看到多一线生机。可是她没有,就那样无声无息地躺着。我给她上了消炎药,只有纱布,没有绷带,我便解下藏袍的红腰带给她拦腰缠紧包扎。

    我检查那只血肉模糊的狼眼。我拨开他的眼皮吹口气,有眼睑反应,她充血的眼珠轻微转动了一下,映出我的影子,不知道她还能不能看见我。虽然飞毛腿的眼皮被乌鸦啄烂了,不过眼珠还没瞎。我想起母狼驱赶乌鸦时的狂怒。小狼还活着,这些乌鸦就想生抠她的眼珠子,当妈的怎能不恨!

    我蘸了一点儿肥皂水润滑温度计,插入飞毛腿体内测肛温,抬眼望了一下食指山坡,母狼不见了,她啥时候离开的我都不知道。

    “体温在降低。”我收起温度计,把剩下的热水灌进饮料瓶暖在小狼腋下,脱下藏袍,带着我的余温把飞毛腿整个裹了起来,拴紧,只留下鼻子伸出来呼吸。我躺在她身后,抱她入怀,祈祷这点温暖能唤醒她的知觉。亦风也拉开外套侧躺下来捂在我后背,环手搂着我和狼。

    北风刮过荒原,残阳淌血。杳无人烟的大地上,两个人抱着一匹垂死的小狼。

    “她还活得了吗?”亦风在我耳边问。

    我略一迟疑,亦风便明白了,他的嘴角抽动着:“上次打围时还看见她活蹦乱跳的,这才多久,说没就没了……我们回狼山是想保护狼,可是眼看着一匹狼就要死在我们面前,却救不回来,除了医药箱,我们什么都没有!”

    抱着奄奄一息的小狼,亦风的诉说更让我伤感。记忆中,飞毛腿胆子很小,总是躲在狼洞门口瞄我们。飞毛腿很好动,尽管跑路姿势怪异却速度超群,她逮兔子是一把好手。飞毛腿特别淘气,她拆了我们的摄像机,还怂恿她的狼妈妈收拾我。飞毛腿是个“半彪子”,她侦察不力,给狼群捅了大娄子。我至今都记得她跟在牧民后面着急忙慌的样子,可我万万没想到这傻丫头去挑衅牦牛,会造成这样的后果。

    索朗说过,草原上的狼群已逐渐进入老龄化,野生幼狼成活率极低,一大半的小狼活不过头一年。他们从刚一出生就要面对太凶险的世界,一个疏忽就是死路一条。为了活下去,我们的飞毛腿已经尽力,或许她是在跟随辣妈去寻找马勃疗伤的路上再也走不动了。飞毛腿的妈妈是那么爱她,她掉牙牙的时候,辣妈长途跋涉为她找来鸟蛋和鱼。辣妈从来就不愿意接近我们,可是为了救她的女儿,她甘愿做了她决不愿意做的事—向人类摇尾巴。我忽然明白那个无助的狼妈妈是把我们当作了拯救孩子的最后希望,可是,我们也救不了她。

    在草原的这大半年来,我们目睹了狼群生存的艰险,一只幼崽要长大成狼太难了。眼看着我们守护的小狼们一只一只死于非命,我越来越害怕,我怕自己总有一天会承受不了,我怕进入狼的世界,听他们向我诉说他们的伤悲,我真的怕啊。

    我感觉后颈一片潮湿,有水滴进发间,身后的呼吸在默默颤抖。我压抑着气息,不让喉头抽噎。一滴泪从左眼流过鼻梁,冰冰地滑入右眼,又被右眼重新暖热,收回眼眶,“不哭,她的死至少不是人为。”

    我轻轻侧过脸,试着用小狼的视线,睁眼看看她此刻能看到的草原—昏暗的天空、破碎的云层、盘旋的兀鹫、等候的乌鸦……当我看到这些,我感到很悲哀……她只是个七个月大的孩子,就走到了生命的最后一天,也许到了明天就只剩尸体或者白骨。我们只能这样抱着她,陪着她。我怕她冷,怕她痛,怕她寂寞,怕她醒来哭着找妈妈。

    我们无法把她带回小屋,回家的距离还远,沿路要背着已经有大狼身形的飞毛腿跳过沼泽很困难,最关键的是,飞毛腿只剩这一口气了,禁不住腾挪,我很怕她在回家途中就会死在我背上。我们也不敢离开,怕我们一走,乌鸦再来啄她的眼睛,秃鹫把她生吃活掏。

    一直守到天黑,秃鹫们飞走了,我们才回家。

    第二天天不亮,我们就去看飞毛腿。到了沼泽前,两人大吃一惊,狼和袍子都不见了!现场只丢下我暖在小狼怀里的那个饮料瓶,沼泽的冰面被踏碎,辨不出任何痕迹。踩碎的乱冰已经重新封冻,小狼应该是头半夜就被什么东西拖走了。

    我们急忙在附近残存的积雪上寻找更清晰的线索。一串硕大的爪印让我们倒抽一口凉气,这些爪印大如人足,且更加深重宽厚,呈内八字行走。糟糕!熊掌!

    我们防着兀鹫,防着乌鸦,可千算万算没算到还有熊!因为藏马熊太稀有了,而且我没料到都这个时节了,他们居然还没冬眠?可能是晚雪暖冬的气候造成的。拖走猎物是熊的习惯,难道飞毛腿竟成了藏马熊冬眠前的最后一餐?

    熊出没!我们不敢贸然跟踪入山了。我们拍下爪印照片,转而绕着狼渡滩的扇形外围,找周边几家牧民打听最近是否见过熊的踪迹。

    前山的牧民回答:“爪印看着是熊掌没错,但这东西很少见,牧民就算老远见了也分不清。他长得黑乎乎的,跟小牦牛差不多,没人会注意。”

    傍晚时分,绕过中峰的外围,我们追查到后山边缘,那里有一家牧民的帐篷。还没走近就听见牧场主和他的帮人在吵架。我俩上前劝架,听他们各说各有理。

    牧场主身上一股酒味,指着帮人脸红脖子粗地骂道:“他不老实,我亲眼看到狼群打了我一头牛,他死活不承认!”

    帮人指天发誓:“牦牛一头都没少,菩萨看得见!我如果说谎,立马磕死在你脚底下!你自己数数就知道了!”

    “不用数啊,”我说,“狼群吃没吃你的牦牛,去看看那头死牛尸骨不就清楚了吗?”

    “死牦牛找不到,被狼群拖到山里去了。”

    “什么?拖走了……”我一愣,狼群都是就地吃牛,从来不会费劲拖牛上山,难道又是熊干的?不会吧,这牧场主说亲眼看到了狼群,突然间,我心里一动:“是什么时候的事儿?你在多远的距离看见狼群拖牛的?”

    “上午,我吃完酒骑摩托回来,亲眼看见七八匹狼拖着一头牦牛,就从那个山垭口上去了。”牧场主就着地上一块积雪给我画了个位置,“狼就在这里,我在这里看见的……”

    我一参照,牧场主发现狼群的山垭口离他视线距离少说两三公里,那么远的距离只能看个大概。这主儿大清早就喝酒啊,还骑摩托酒驾。我苦笑一声:“大叔,你能确定狼群拖走的是一头牦牛吗?”

    “那么大一坨,黑乎乎的,不是牦牛还能是啥?”

    我心里大约有数了,牧民分辨常见动物通常凭感觉,黑的是牛,白的是羊,黄的是狼,就连藏马熊和小牦牛都分不清。我严重怀疑牧场主看见的“死牛”是我裹着狼的黑袍子。

    这么说飞毛腿的尸骸被狼群收走了?按照这路线和时间,狼群应该是趁夜把飞毛腿连袍带狼一块儿拖走的,我捆紧的袍子正好成了他们叼衔的“担架”。狼群一夜辛苦翻过食指山脉,越过中峰两座山梁,天亮时,他们翻越后山垭口,碰巧被这牧场主远远瞧见,使他误以为是自家的牦牛被拖走,引起了主仆争执。

    这家牧民我们不熟,不知道他们对我们救狼的做法持什么态度,我不便给他解释,问清了地方,劝和一下我们便离开了。

    我必须找回我的袍子,不然这个冬天非冻傻不可。最重要的是,这件黑藏袍是格林最熟悉的装束,也是我们能够相认的信物—野狼都不肯离人太近,没有这身装束,被格林远距离认出来的概率会大大降低。另外,尤其让我好奇的是狼群会替同伴收尸?这是一个重大发现。群体生活的动物中,蚂蚁会收埋同伴,大象也有墓园,可是以往我从没在任何狼书或者有关资料中看到过狼群会集体收尸。如果这群狼真的带走了飞毛腿的遗体,这是否能揭开一个长久以来的谜团呢?

    在草原上,很多动物死去后,都被人发现过尸体,却从来没有人捡到过死狼或者死鹰(被人猎杀和被车意外撞死的狼除外),狼和鹰的尸骸去向一直是个未解之谜。因此草原人认为,狼和鹰是最为神秘的灵物,他们死后一定是回到天上去了。所以人们愿意在生命终结后将肉身交给鹰和狼,让他们把去世的人带上天堂。当然,也有不信神而信邪的人,他们认为狼残暴嗜血,狼的尸身一定是被同类吃掉了。关于这种说法,我们不太信,排除饥荒时的极端情况,我们在草原那么久,经常看见死狗死狐狸的尸骸,这些尸骸狼碰都不会去碰。同是犬科同类,狼连远亲都不吃,何况近亲。

    我既牵挂飞毛腿的后事,又想知道狼群大费周章地取回同伴后又将如何善后。于是,我们循着牧民说的垭口上山搜寻。连找了两天,却一无所获。

    第三天傍晚,我们搜山回家,正好撞见乔默在家门口跟两只野狗打架,争抢猎物,三只狗把猎物死咬紧绷,谁也不撒嘴!

    野狗上门砸场子,那还得了!

    我抄起棍子帮乔默。两只野狗撒嘴就跑,乔默叼着猎物一个倒栽葱。

    赶跑了野狗,我回头再看乔默夺回的猎物。

    “哇!好大一只旱獭!”我简直不敢相信世上还有这么肥硕的獭子!我一米七三的个子,把旱獭的后腿儿拎到腰间,獭子垂下的前爪能杵到地面。虽然獭子被野狗撕抢去了一条后腿,掏走了肠肚,但这剩下的重量我提起来都费劲。

    “我算长见识了!”亦风捧着超级大獭子使劲看,《西游记》里摸索锦襕袈裟的金池长老也不过尔尔,“这么大的獭子亏你逮得着!佩服!神犬!”

    “这么冷的天了,獭子怎么还不冬眠?”

    “可能他失眠了吧,今年这气候乱套了。”

    乔默着急地看着獭子在我俩手中交来换去,哈喇子顺着下巴颏儿直滴答,唯恐我们拍完照后,不把獭子还给他。

    乔默叼着她的宝贝旱獭跑到一边吃去了。冷风从我后脖子灌进来,我猛打了一阵摆子,缩了缩脖子,两只手拢进冲锋衣的袖筒子里,再也不肯伸出来,“冻死我了,明天还得去找袍子。”草原上一山有四季,十里不同天,昼夜温差二十多度,藏族人一年四季作息一袭衣,在这里最管用的衣着就是藏装。

    亦风说:“这么大片的山脉,就咱们俩人,找一个冬天都白瞎。我倒有个好主意,乔默这么神勇,明儿把她带上:一来安全,纵使遇见熊也能报个警;二来凭她的鼻子,准能搜出袍子!”

    我一挑大拇哥:“靠谱!”

    晨光熹微,两人兴冲冲地携“神犬”乔默上山搜袍。

    我们尾随乔默满山游行,找了一天,原本寄予厚望的狗鼻子除了一块臭羊皮,啥也没拱出来。“靠谱”只应验了头一个字,没“谱”!说到底,指望乔默这事儿还是我们不靠谱,人家警犬的文凭不是天桥底下办的。

    我和亦风灰头土脸地爬上山垭口,坐在地上抖鞋子里的沙。冷冷的太阳照着食指山西面这片荒坡。两年前我和小格林曾在这片山坡上吹着蒲公英玩,那时候这里还是一片郁绿,现在这面山坡已经沙化,两年时间而已,可惜啊。

    乔默从沙坡上跑过,她跑着跑着突然又退了几步,边嗅边刨,似乎有所发现。我穿上鞋子过去看,乔默刨开的黄沙坑里露出一整片枯草色的动物皮毛,沙土下面显然还有更多被埋陷的部分—是狼尸体!

    发现是狼尸以后,乔默不再刨土,他仔细嗅了嗅,晃晃脑袋转身走了。

    “亦风快来,可能是飞毛腿死在这儿了!”我急忙叫亦风来帮忙,两人像清理化石般小心地刨开黄沙……

    刚清理出狼的轮廓,我们就排除了刚才的猜测,这不是飞毛腿,从腐败程度上看,这狼起码死了有两个多月。他是一只更年幼的小狼,个头只有飞毛腿的一半,骨头都干了。沙土渐渐扒开,我们拼拢他散落的四肢,一具完整狼尸呈现出来,皮肉已干枯,包裹着骨架。小狼侧躺在黄沙中,头骨裸露,可以清楚看到乳牙还镶嵌在上颚没有完全顶出来,他正是换牙的时候,还不满五个月大。

    “咦,这是……双截棍?!”亦风拿着刚清理出的狼尾巴,尾毛一半黑一半灰黄!

    两人都愣住了,怎么会是他?

    双截棍是后山四小狼中的老大,小公狼。初夏时盗猎者掏了狼窝,抓走了双截棍、福仔和小不点这三只小狼,我们得信后抢回了福仔和小不点放归狼山,唯独双截棍下落不明。直到八月底,我们才知道双截棍落在了金耳环手里,当我们赶到金耳环家时,双截棍已经越狱。我们当时还为他成功出逃而高兴。难道这具残骸真的是双截棍吗?现在是十一月下旬,前推两个多月为八月底到九月初,正是双截棍逃出后的日子。时间对得上,可是既然他逃都逃出来了,怎么会死在这里?

    我揪着心继续清理……

    咯噔!我的袖口被小狼残骸脖子上一个金属物件钩挂住,抬手一看—铁丝!三毫米粗细,和当初在金耳环院子里看到的捆狼的铁丝一模一样。我心一沉,眼前的狼尸确定是双截棍无疑了。

    那截铁丝环成拳头大小的一圈,死死勒住狼脖子,铁丝端头拧了很多麻花绞,直至拗断。铁丝圈上留下了牙咬的痕迹,锈迹上隐约有枯竭的血斑和粘连的碎肉,铁丝圈只比小狼的颈椎骨略大一圈而已,可见这铁圈曾经深深箍进狼脖子的肉里,直至勒断他最后一口气,这就是双截棍的死因。

    盘旋在我胸中的那股怒火像膨胀已久的岩浆喷涌而出,将我对双截棍的回忆燃成一片火海。

    双截棍从小被盗猎者抓走,用铁链虐捆长大。他想逃跑!想活命!想回家!想自由!

    一只小狼,戴着铁丝圈,翻山越岭奔逃在回家的路上。从金耳环家到狼山相隔几十公里,人类的村庄、牧道、公路、黑河、草甸、沼泽、沙漠……我无法想象以幼狼稚嫩的腿脚是如何走下来的。属于他的时间不多了,他的身体每成长一毫米,喉咙上的铁丝就勒紧一点,死亡和家都在前方等着他……他总算回来了,回到这片出生的山脉!然而,母狼已经挪窝,家空了,兄妹们散了,他找不到妈妈。这无助的孩子不知道在山里流浪了多久,他嗅到垭口这条狼道,他满怀希望苦苦等待族群归来……

    双截棍用生命中最后的力量重返狼群,把最后的呼吸留在了狼山……

    “八月三十号下过一场大雨,尸体没有被水泡腐的痕迹,双截棍应该是九月初死的。他逃出来以后只活了十多天……”我听不到自己的声音,如同梦呓。这是一场又一场的噩梦,福仔被人打死了,飞毛腿被牛顶死了,双截棍被活活勒死了……为什么我只能一个一个捧回他们的尸体,为什么我们连几只小狼都保护不了?

    亦风颓丧地埋着头,两只紧捏的拳头一拳一拳地砸着小狼尸身前的沙砾,越砸越猛,直砸得尘沙飞扬。当他再次抬起头,仿佛苍老了十岁,浊泪冲开他脸颊上的灰尘。他扭着铁丝圈悔恨不已:“当时只知道他挣断铁丝逃跑了,怎么就没想到他还勒着这一圈啊……我们早一点去金耳环那儿就好了,哪怕把他买下来,至少能让他活着回家啊。”

    我们在小狼的骨骸前给老狼拨去了电话。

    听完事情的始末,老狼难过得说不出话来。好半天,老狼才缓过劲儿,仔细询问铁丝圈的样子,叹道:“双截棍应该是找到了狼群的,铁圈上有牙痕,他自己是够不着的,肯定是别的狼帮他咬过铁丝,可是狼群也咬不断铁圈,只能眼看着小狼断气。”老狼再听到双截棍的死亡时间时,顿时急了:“九月初!那就对了!狼群绝对找到了双截棍!你记不记得九月五号你们刚从泽仁家搬走的第二天,有一匹白嘴大狼急得满屋子找你们!他急什么?就是这条铁圈快把小狼勒死了,大狼实在没办法,只好去求助你们!可是你们却搬走了!我那时一再劝你们不要走,不要走!你们错过了一条命啊!”

    老狼的话狠狠砸在我心上。我痛悔莫及,一直强忍的泪水终于滚落在黄沙中!我们原本有两次机会能救他。

    对不起,小狼,我们来得太晚了,太晚太晚了……

    我不能让双截棍戴着人类的枷锁腐朽。这圈套夺走了小狼的生命,决不能再捆绑他的灵魂。铁丝圈很坚硬,拧不开,崩不断。无奈,我们只得分离小狼朽落的头部,硬生生从颈口拔出铁丝!小狼脆弱的骨架散了一地……取下的铁丝圈却依然紧扣,犹如一个句号—一个人类为狼画上的到死都无法解开的句号。

    双截棍,好孩子,桎梏已经取掉,你大大地透口气吧。小狼,你已经坚持到这里了,不要倒下,我们帮你站起来!

    亦风挖来黏土,我收集双截棍的骨头重新拼接,搓草为绳将它们扎成骨架,亦风把小狼的皮肉揉进黏土中,我们一起重塑狼身。双截棍的头骨在我掌中是那么小,小得让人心疼,迎着夕阳,一束光芒从他眼窝里穿透过来。双截棍活着的时候已饱受折磨,我不想让他尸骨凌乱地躺在这片无望的沙化地,我不能容忍虫蚁再来啃咬他小小的身体。我想让他活过来,想让他长大,想让他睁开眼,看着这片他从小就没来得及多看一眼的草原。

    我们依着小狼长大后的样子塑了一尊真狼大小的泥塑狼雕像,它封存了双截棍的骨骸,凝固了为自由赴死的狼魂。

    双截棍安然静坐在垭口俯瞰着狼山领地,等待着他的狼群归来。

本站推荐:一胎双宝:总裁大人夜夜欢都市超级医圣我老婆是冰山女总裁重生之都市仙尊恶魔总裁,撩上瘾深空彼岸神医凰后:傲娇暴君,强势宠!参天无上神帝重生之妖孽人生

重返狼群二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25小说网只为原作者李微漪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李微漪并收藏重返狼群二最新章节